孤独状态的(正式)结束

偷偷摸摸地干非法的事是危险的、不那么简单的,需要耐心、机敏、灵活,而且要始终如一地保持警惕。要完全做到这几点,就总得要小心谨慎,而这一点恰恰是很不容易做到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平安无事”的感觉会不知不觉地滋长起来,这时候仍然能保持高度的警觉、一点也不疏忽大意是极其困难的。开始的时候,人们总是慎之又慎,但是慢慢地,这种小心翼翼的心理状态就逐渐消失了。保守秘密渐渐不被重视了,蒙在外面的那层神秘的罩衣脱落下来了,忽然间,原先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成了所有人嘴边上的新闻。毫无疑问,格洛莉娅和若苏埃的私通就是这样为人所共知的。

私情、恋情、痴情、爱情,由于发表议论的人的文化水平和愿望的不同,对这种感情的提法也就不同,但是所有的伊列乌斯人都知道了这位老师与这位混血姑娘之间的关系。不仅是城里的人在纷纷议论,就连巴弗莱山那一边的庄园里也开始议论起这件事来了。最初的时候,尽管一切都处理得极为谨慎,但是在若苏埃看来总还觉得他们有所疏忽,尤其是对格洛莉娅来说,这事离她的要求就差得更远。格洛莉娅向自己的情人提出了两条深刻而又值得尊重的理由,她解释了为什么她想要瞒着伊列乌斯人,尤其是瞒着科里奥拉诺·里贝罗上校,不让他们知道若苏埃在他的文章和诗歌里所讴歌的那种美好的事情,不让他们察觉到在格洛莉娅的脸上闪烁出来的那种巨大的欢乐。第一,科里奥拉诺上校过去十分凶暴,而且极少听从旁人的劝告。他很爱吃醋,不会原谅小老婆对他背信弃义。既然他花钱让小老婆过着皇后般的生活,他就要求小老婆只能供他一个人享用。因此,格洛莉娅不愿冒险,不愿意像希基妮娅那样遭到痛打,让人把头发剃光,也不想让若苏埃皮肉受苦,因为希基妮娅的情夫儒卡·维亚纳也曾挨了打,他的头发也被剃光了。第二,因为她不愿意在失掉头发和廉耻的同时,还失去舒适的生活条件:豪华的住宅、商店和货栈的账户、伺候她一切的女用人、香水和锁在抽屉里的存款。所以,若苏埃应该在最后一个夜行者回家之后和第一个早起者起床之前闪进她的家里。除了这个时间之外,若苏埃必须完全切断与她的来往,等到他们狂热而贪婪地在吱吱作响的床上纵欲求欢的时候再设法补偿这种限制所带来的损失。

这种严格地暗中来往的做法可以坚持一个星期,坚持半个月,随后他们就开始不那么小心谨慎了,开始缺乏警惕和提防了。昨天来得早一点,今天又提前了一点,最后,当韦苏维奥酒店里还顾客盈门的时候,在伊列乌斯影剧院刚刚散场或散场之前,若苏埃就走进了这个被人诅咒的大门。今天多睡了五分钟,明天又多睡了五分钟,最后发展到若苏埃离开格洛莉娅的房间之后就直接去学校上课的地步。昨天若苏埃悄悄地告诉了阿里·桑托斯(“你可不要对别人说……”),今天又告诉了尼奥加洛(“这个女人没治了!”);昨天他在纳西布的耳边泄露了真情(“看在上帝分上,你对谁也不要讲。”),今天又在若奥·富尔仁西奥的耳边小声地嘀咕几句(“若奥先生,她妙不可言!”),于是,这位教师与科里奥拉诺上校小老婆之间的秘密就不胫而走,泄露出去了。

不单单是若苏埃一个人不留神(他怎么能够把胸中迸发出来的这种爱情悄悄地埋在心里呢?),并不是他一个人不小心谨慎(他怎么能够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跨进那个不准入内的天堂呢?),过失并不全在他一个人身上。格洛莉娅不也是离开了她那孤独的窗口,开始到广场上去散步,以便能从更近的地方去看一眼坐在酒店里的若苏埃,朝他露出笑脸吗?她不是曾到商店里去购买领带、男人穿的袜子和衬衫,甚至还买了内裤吗?她不是还给本市技术最好、收价最高的裁缝佩特罗尼奥带去了一件若苏埃穿得已经磨损和开了线的衣服,要他照着样子再做一件蓝色开司米的,以便在若苏埃过生日时拿出来让他大吃一惊吗?在若苏埃向听众介绍一位演讲人的时候,她不是曾在市政府庄严的大厅里为若苏埃热烈地鼓过掌吗?当老处女们做完十点钟的弥撒以后从教堂里走出来的时候,她不是曾高昂着头、十分傲慢地从她们中间穿过,去参加鲁伊·巴尔博扎文学会的星期日讲座吗?参加这种活动的人寥寥无几,格洛莉娅是其中唯一的一位女性。金基娜、弗洛尔济妮娅、待人刻薄的多罗特娅和脾气暴躁的克雷米尔德斯这些老处女,跟塞西利奥神父一起议论着格洛莉娅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