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贴在胸前的脸

“睡懒觉的家伙,快起床吧。”

桃子猛然推开走廊的隔扇门,闯了进来。屋里一片黑暗,看不见闯进屋的桃子。

“就起……现在几点啦?”

“已经是中午了。”

“中午?”

义三有些不好意思了,故意做了个鬼脸。

“这可糟了。”

“昨天晚上,你没睡着觉吧?”

“没有的事儿,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桃子身边卧着她的爱犬。义三在被子里刚一动,狗便低声叫起来。

“干什么!卢那,这么高贵的客人,你都不认识。”

桃子骂了狗一句,便走到义三的近旁坐了下来。

“你手往这儿伸。我给你拿棉袍来了。”

“你把灯打开好吗?”

“停电。”

“也搞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了。你要是不叫我,我可能还得睡下去。”

义三从被窝里坐起来。

“我要穿外衣了。你先去吧。”

“我给你拿棉袍来了。”

“嗯,行。”

“卢那,谁让你乱叫的。客人不喜欢你了吧。”

桃子说着,把隔扇门拉开,走了出去。

义三真希望桃子能够再稳重一些。他为今天早晨桃子这样子感到有些不安。

桃子出去以后,朦胧的一道白光射进室内,好像是傍晚时分一般。

义三换上西装来到走廊。走廊里堆着许多捆绑好了的大小盒子,使人马上联想到千叶家往东京搬家的日子已经近了。

义三的外祖父、外祖母健在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当时,这儿被称做“本家”。那时候,义三常到这里来玩。所以,他十分熟悉这幢房屋。

光亮的、深栗色的大椽子、木柱,粗糙笨重的门窗。舅舅他们没有疏散回来以前,屋里的榻榻米上、屋顶上还曾贴过柿漆纸呢。

那时,宽敞的厨房,还有屋里的墙壁已经被烟熏火燎得发黑,炉子旁边堆放着许多柴薪。

舅舅他们回来了,战争也结束了。屋里的农家式的土间、厨房也随之消失了,变成了雪白明亮的诊室。客厅里则摆上了钢琴和长椅。

不过,义三所住的里面的房子仍然保持着以前的样子。

沿着宽宽的走廊再往里走,走到头有间盥洗室。桃子提着圆壶,拿着竹牙刷正在那里等着义三。

桃子上身穿着件深蓝与玫瑰红相间的、很有些浪漫情调的毛外套,下身穿的是蓝色的筒裤。

桃子的额头很宽,嘴唇精巧得可爱。今天,她涂了口红,眼神中流露出热切的企望。

从黑暗的室内走出,义三觉得外面亮得有些晃眼。所有东西的颜色在他眼里显得都有些发绿。

盥洗室的镜子里映出了蓝天与群山。蓝天被暴风雪擦拭得湛蓝湛蓝的,群山又覆盖上洁白的新雪。

桃子往脸盆里倒进热水。义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用不着热水……”

“不用热水,怎么使香皂?”

“我不用香皂。”

“我的东西,你都不用?”

义三把牙刷放进嘴里,看了看镜子里的桃子。

“这镜子不错吧,还能看到山……”

义三点点头。

“今天早晨更好。”桃子说完,便沿着走廊跑走了。

地炉上摆着一张大餐桌,桌上放着两个人的饭菜。桃子和义三坐在炉边。

“就我们?”义三问。

“对啊。天晴了,收家具的来了。我妈他们呆会儿来吃。”

“收家具的?”

“不是要搬家么,有些东西要处理一下嘛。”

“噢,要卖东西?”

“不是有好多以前的东西嘛。我爸和我妈的意见就没有一致的时候。结果又是我爸爸输了。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呢。真够麻烦的。”

桃子一边说,一边为义三盛上酱汤和米饭。

义三目不转睛地看着桃子天真可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