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千言万语不如一幅图(7)

她失望了,聂羽峥没有被难倒。

“刚才说了,房屋代表家庭。家庭是大多数群居动物最初安全感的来源,人类也是一样。这幅画里,你们看到地平线了吗?”聂羽峥问大家,目光却正对祝瑾年,进而又马上作答,“——没有。一个没有基础平面的空间,卢酬志只能通过不断强调房屋的轮廓来告诉自己和他人,这是一个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家庭’,其实在他心里,这种来自家庭的安全感根本不存在。研究显示,许多具有攻击性和躁狂症的精神病人都缺乏安全感,缺乏什么就渴望什么,人之常情。”

聂羽峥拿起手边的一个档案袋,点了点袋子上“蔡美淑”三个字,动作潇洒自然,“年幼丧母,卢酬志的安全感随着母亲的离去已经丢失了大半,成长过程中,父亲对他的影响不是‘保护’,而是压迫。可以说,他是个‘心里没底’的人,就像这幅画一样,渴望稳固的家庭,却不得不站在一个没有地平线的地方。”

听完他的这段分析,会议室里响起好几声叹息。

“再说这棵树。”聂羽峥的思路还在继续发散延伸,“粗大的树干,枝桠却都是枯枝败叶,会画出这种树的人,都比较内向,甚至抑郁悲观,在现实和空想中挣扎,有强烈的攻击倾向。”

沈子平直指前方,“那中间的树洞是……”

“这不像一个成年人会画的东西。”祝瑾年插嘴,“尤其树洞里还有一只松鼠,这……”

“猫头鹰。”聂羽峥纠正。

“明明是松鼠。”

“猫头鹰。”

她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哪里像猫头鹰了?”

“好,松鼠。”聂羽峥看着她说,退让了一步,“这不重要。”

知道他俩过节的林睿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用胳膊肘撞了撞陈昱,眨眨眼睛,陈昱也跟着笑了。

祝瑾年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低头不语。

“这幅画里有几处只有低龄儿童才会描绘的细节,所以我推断卢酬志的心理年龄远远低于生理。”聂羽峥言归正传,并一一指出具体位置,“树洞里的猫……松鼠、太阳星月同时出现在天空、所画人物分不清性别,还有,这里——”

他再次指向树干。

大家也再次把目光汇聚在那个位置,祝瑾年抬头,忽然发现了一丝反常,对,她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树干中段居然有两根细细的树枝。

普通树木怎么可能在没有分支的树干上忽然长出枝条,枝条应该长在顶端的枝桠上才对。

“卢酬志智商正常,这种‘节外生枝’的树体现出他心智的低龄化。”聂羽峥继续说,“一个成年人,画出具有幼儿画符号的作品,一方面是自我意识过于压抑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标志着他的行为跟不懂事的幼儿一样具有不可预测性。”

见他有所停顿,祝瑾年举手示意了一下,“星星、月亮和太阳同时出现,我有不同看法。”

聂羽峥颔首,看向她,眼中早已无初次见面时对立的冷锋,“请指教。”

“小志将太阳画在右上角,星月在左上角。太阳中间有一只眼睛,看上去像妖怪似的,星星月亮却没有别的修饰,很普通,没什么怪异之处。我去看守所时,他说我是卢律明的眼睛,在这幅画里,他将眼睛分别画在太阳和屋顶中间,我觉得,这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祝瑾年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但仍然追不上此时冒出来的滔滔思绪,她不得不停下,理一理思路再重新开口。

“太阳被认为是万物生长的主宰,象征意义很多,在一个家庭中,太阳就是父亲,月亮是母亲,孩子是星星。画里的太阳,很可能就是卢酬志心里的卢律明。”

沈子平急急地问,“屋顶呢?”

“屋顶位于房屋的最上方,在这样一个封闭的房子里,就跟饼干盒盖子一样,一盖上,就不出也不进了。我觉得屋顶也是小志心里的爸爸,所以他也将一只眼睛画在上头。”祝瑾年翻了翻自己的笔记,顺手将一侧头发勾到耳后,眼睫低垂,鼻梁秀挺,圆型领口露出锁骨的轮廓,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穿着个珍珠吊坠,恰落在双峰沟壑上方,令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