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带BGM的男人

文/囧叔

太阳就要下山了,余晖中,大刚丢下书, 慢慢站了起来,慢得像一首婉约派的词。 威哥十指交叉,掰响每个关节,迎了上去。

《疯狂的麦克斯4》我没看,大家都说燃爆了,打架自带乐队太帅了,创意满分,云云。有关打架自带音乐的事情,我能想起很多,说明这个形式并不新颖。据说南北朝时期,北魏有一位崔延伯将军,临阵讨敌时,随军携带一位音乐家,名叫田僧超,擅长吹奏《壮士歌》《项羽吟》,雄壮瑰丽。崔延伯每次临阵,“僧超为壮声,甲胄之士,莫不踊跃。延伯单马入阵,旁若无人。”魏孝文帝手下很有几个奇人,比方说还有个杨大眼,擅长跑酷,而且眼睛巨大,一瞪眼就吓死活人。崔延伯和杨大眼在《壮士歌》《项羽吟》的音律中破阵杀敌的壮观场面,十分适合拍摄一部超级英雄电影。

这就说明,打架时自带音乐是一项自古以来的社会礼节。我读初中时,班上有一位兄台名叫威哥,打架时就特别喜欢配乐。威哥身材不高,小学前三年是在武校上的,会把式,打五六个初中生太容易了,所以他打架并不是为了获得身体上的平等对抗,而是单纯为了好玩。威哥家里有钱,约人打架,必携带一台双卡录放机,这在当时大概相当于今天开奥迪R8出来打架,属于十分土豪的行为。

有一回我被地面儿上的小流氓劫了,事情都过去一个学期了,威哥才听说。他知道以后大为震怒,仔细询问其人体貌特征。我讲了之后,威哥拍腿大呼:这不刘军儿吗!走,打丫的去。我说为什么打他,都过去这么久了。威哥说,不为什么,就打他,我没事老打他,走。于是我坐在威哥的自行车后座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觉得自己要上战场了。结果没上战场,而是回家取录放机去了。等扛着录放机赶到刘军驻扎的小花园时,太阳都偏西了,架也没打成。威哥说:太没劲了!要不我打你吧。我说别别别!打我有什么意思,我瘦小枯干。威哥问:那你说咱们打谁?说不出来就打你。

那个年纪的男生一旦掌握了武力,很容易变得危险而冲动。那时候大家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两个字就是:仗义。其实并没有人理解什么是仗义,他可以前一秒钟要帮你讨半年前的公道,下一秒钟就要打你本人。但是我们依然热爱这样的青春,如果非要用上青春这两个字的话。

我立刻开始搜索记忆中痛恨的人,搜了半晌,我怯生生地说:要不咱们去打大刚吧?威哥犹豫了一下,说大刚这会儿可能不在吧……后来我们还是去打大刚了,那真是一场恶战。

大刚是学校附近一个垃圾处理站的子弟,放学一般就在垃圾场待着,一边闻味儿,一边吃饭,一边读书。这孩子生得高大魁梧,肩宽背阔,身大臂长,走起来很像猩猩。他脸上几乎被粉刺盖满了,如果一拳打在他脸上,搞不好要被喷出来的东西迷了眼,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暗器吧。据说这种人拥有XYY染色体,是天生的罪犯。后来大刚果然因为打人被抓走了,这是后话。大刚脾气很不好,跟威哥一样喜欢没事打人。那时候北京的小孩打架,不像东北人那样有礼貌,先问“你瞅啥”“瞅你咋的”,而是看不对眼,一脚就踹过去,踹的同时必要说:“我娶你妈!”我到现在也没明白这句话的战术意义。总之,我撺掇威哥去打这个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显然,威哥打大刚,就跟李连杰打巨石强森一样,需要一些技巧和胆量,特别是后者。这从路上威哥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

一开始威哥带着我围着垃圾场绕圈,果然远远看到了大刚。我刚要跳下车,威哥突然命令道:坐着别动!然后他就骑走了。我说,干吗去?威哥说,回家拿东西。我心想坏了,这下要玩带响儿的了。北京人说打架带响儿,就是上家伙,拿刀子。其实我从来没见过带响儿的,我是一个好人,天地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