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Anna·(第3/4页)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出来,好告诉我事情的进展。”

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又快又准的一刀往往是最不痛苦的,我深知这个道理。

“她走了。”去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那个从一开始我就想要送她去的世界。

“走了?”有那么一瞬间,埃维斯似乎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但神色已经是最好的回答,我的哀悼只会为一人而起。

灰蓝色从他眼里褪去,先是惊骇的漆黑,再是痛苦的深蓝,最后是死气沉沉的灰,“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怒吼道,极致的悲伤夺走了他的理智与冷静,让他看起来如同被蒙住了双眼的老鹰,用力扑闪着翅膀,胡乱挥舞着利爪,只是与空气在搏斗。

他杀死不了我,杀死不了哀痛,杀死不了与她的回忆。我们最擅长的武器在这一刻派不上任何用场,我们唯一知道如何应付的方式在一刻失去了所有意义。我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冷静。火焰造成的伤势又在隐隐作痛,不对,我感受不到痛苦,也许那是我的心。

我有心吗?

我的父母不认为我有,我的兄弟姐妹不认为我有,他们说我是个冷酷残忍的怪物,即便我有心,也该如同寒冰般坚硬。

但康斯薇露小姐相信我有,她会对我微笑,会对我伸出双手,会用柔软温和的双眼看着我。当我成为她的女仆时,我所感到的悸动让我相信自己的确拥有着一颗心,那么这颗心也该只为她跳动。

“你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又是一声压抑的控诉,这个男人仿佛随时要冲上来与我同归于尽。

我没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冲进了火海里,我要将公爵夫人救出,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只要那是康斯薇露小姐所希望的。

但她要我离开,埃维斯,这是她的心愿。

所有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

“她心甘情愿的。”我回答。

我是康斯薇露小姐的女仆,我会完成一切她的心愿,哪怕是那些未曾说出口的也是。

第四天的早上,公爵夫人醒了。

“我想回家。”她握着公爵的手,轻声说。

“好,我们马上就动身。”公爵轻抚着她的面庞,细细吻着她的额头,鬓角,双眼,睫毛,脸颊,还有嘴唇,“汤普森太太一定会非常高兴见到你,而米德太太会给你坐上一桌子你最爱吃的菜。你还没有见过夏天的布伦海姆宫,我的妻子,那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

不,公爵大人,她指的并不是布伦海姆宫。

她指的是她真正的家,在一百多年以后的纽约,曼哈顿岛上,位于第31大道,一户有三间卧室的公寓。那儿有她的父母和弟弟。她的房间里贴着各种各样的电影海报,书柜上塞满了弟弟的漫画,墙上还用粉笔画着记录身高的线——没有几条,因为一直等到她的父亲职业走上正轨以后,他们才能在高额的医疗费用之余还负担得起这么一间公寓。

是的,我都知道。

每天晚上,甚至是任何我有空的时候,我都会悄无声息地溜到康斯薇露小姐的房门外——女仆专用的房门,自然是——聆听着房间内有可能发生的任何对话。自从我发现康斯薇露小姐的躯壳还活着,然而内里却全然换了一个人开始,我就一直这么做着。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知道她是谁,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是否在康斯薇露小姐生前,此人就已经计划好了要夺取她的人生,是我迫切想要弄清楚的问题。因为这意味着康斯薇露小姐的自杀很有可能就是对方一手策划的,我不能容忍这一点。

很快,我就意识到,康斯薇露小姐还活着,以一种我无法看见的方式。

她在与这个侵占了她身体的女孩交流,我立刻就分辨出了她们声音的区别,就像分辨黑与白一样轻易。康斯薇露小姐的声音轻柔和缓,用词优雅讲究,而那个叫做伊莎贝拉的女孩说话则粗鲁不堪,带着难听的纽约口音,语句间还夹杂着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词汇。她们似乎有两种不同的交流方式,一种是说话,另一种则是沉默交流。夜晚无人静寂时,她们便会用前一种;白天人来人往时,就会用另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