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Isabella·(第3/4页)

然而,另一方面,阿尔伯特与康斯薇露的安危,那个她在大雪中独自负担了将近两日,如同将两座世界扛在肩头,小心翼翼地走过指甲宽的独木桥,而又要小心不能将任何一方掉入底下的万丈深渊的沉重思绪,又再次萦绕在她的心头,更不要提阿尔伯特与康斯薇露各自在这件事中为她而做出的牺牲——推出马车,与那无中生有的一拉,让她实在难以在这件事上做出一个明确,绝不会拖累任何人的决断,也不知该如何向他们启口自己的想法——正因为他们都为自己豁出过性命一次,而那使得他们可能会提出的反对对伊莎贝拉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不”,在她的眼中,也蕴含着某种“我舍命相救,然而你却又想往火坑中跳”的指责。

还有一点,尽管不怎重要,相比之下甚至微不足道,却让伊莎贝拉觉得不可或缺的是,倘若她不快点用一个共同的,就如同慈善晚宴与艾格斯·米勒案件一般的计划与事情转移开阿尔伯特的注意力,那么阿尔伯特或许就会注意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在雪山的“意外”后发生了改变。

他深夜陪伴自己一同会见亨利八世的举动,他的那封声情并茂,感人至极的信件,他将她从马车中推出的行为,他想尽一切办法在圣诞节逗自己开心的尝试,伊莎贝拉全都看在眼里,她清楚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而她唯一可能可以拒绝的,唯一或许能说服自己继续无视的理由——阿尔伯特也许爱上的只是这具来自于康斯薇露的皮囊——也在收到了那副精美的小画像以后,在瞬间消失殆尽。

他的确从这具皮囊下看见了自己,那个出现在他绘制的油画上的女孩,尽管顶着曾经属于康斯薇露的面颊,却毫无疑问是伊莎贝拉,那双眼睛中闪动的光亮,五官俏皮的神态,面部细微的表情,还有活灵活现地从他笔下透出的那份气质,全都书写着伊莎贝拉·杨的特质,而非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

那就意味着,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看见了自己存在的男人。

而他所爱的,也是伊莎贝拉。

倘若说过去伊莎贝拉所惧怕的是阿尔伯特会再一次让自己的爱恋落空,会再一次欺骗自己的感情,以及他的一切作为都不过是为了要将自己引诱到另一个陷阱的假象的话,已经与阿尔伯特历经种种的她不再这么认为了,然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种惧怕——她与阿尔伯特之间横亘着一百多年的岁月,他们之间的分歧不止隐藏在对于同性相爱,对于宗教信仰,对于法律条文,对于政治道路,对于人权平等,对于性别差异,对于社会道德等等等等的方面,还隐藏在更多的没有被生活揭开面纱的部分。即便是两个成长在差不多环境下的男女,也可能发展出截然不同的观念与习惯,导致最后无法在婚姻这条艰苦卓绝的道路上行走下去。

而伊莎贝拉不愿看到预想中的场景发生。她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她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找到她所追求的,甚至仅仅只是简·爱所追求过的,那种平等而相互理解的爱情,那种能在灵与肉的结合上达到最高点的婚姻吗?

与其与阿尔伯特相爱,最后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之间好不容易从欺骗与误会,交易与驯化中走出的感情,被完全不相容的思想渐渐消磨,伊莎贝拉宁愿他们的关系永远只停留在这一层,这一她能够无限接近阿尔伯特,却永远可以在吻上他的前一刻停住的层次。

你爱阿尔伯特吗?

在圣诞晚宴结束的那天晚上,康斯薇露如是问她,而伊莎贝拉没有回答。

在这场意外以前,伊莎贝拉一直坚信着,她所感受到的悸动不过只是一时的感动,如同一滴雨水坠落在干涸的蝌蚪之上,于是它便以为自己落入海洋的怀抱一般。然而,从大雪中看见他冻得紫红的面颊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那并不是感动,也不是错觉,她货真价实地爱着对方,比她想象的,也比她希望的更多,也许是从第一次见面便延续而下的感情,也许是在半途上重新燃起的爱意,但无论是哪种答案,都改变不了伊莎贝拉已有的想法——阿尔伯特不能知道这一点,他们可以是夫妻,却不能是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