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弃儿 第二十六节(第3/4页)

“那你还敢带我出去吃饭?”

“我饿了,不想再吃包子。死也想做个饱鬼。”

“下次再有这种好事,你要提前告诉我,免得我死到临头不知道,为了替你省钱还少点了几个菜。”

我们关紧房门,拉上窗帘,斧子放在手边,整夜守着这堆钱,等待天亮。老杨还安慰我,通常不会到旅馆里来劫杀,翻箱倒柜找钱的不是合格的劫匪,通常是在路上干这种事,钱在包里,一把拎走即可。

夜里无聊等死,我们又说了一点绍兴师姐的事情。杨迟说,他给绍兴师姐打了个电话,她在上海发展得相当不错,公司在陆家嘴甲A级商务楼,带十几个销售员,每天拎着手提电脑给金融客户做提案。高级白领,非常风光。绍兴师姐听说杨迟也做销售,觉得他也算是同行(虽然卖的是农药),问他是不是愿意转行。

“转啊。”我说,“不转的话,你这辈子就卖农药了。老跑乡下,还被人宰。”

杨迟说:“你不懂的。其实我也有销售提成的,各地的农资公司才是我的客户,招待得很好,不但吃肉喝酒,还有公款嫖娼。当然我不嫖。我主要是想让你知道,农药销售员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不堪。”

“得坐中巴车吧?”

“得坐。”

“那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傻逼才坐中巴车。”我说,“还有,嫖土娼啊,停车吃饭打一炮。”

“放屁,也有高级夜总会的,摸一下就得二百块。你的世界观真他妈的与众不同。”杨迟不耐烦地说,“当然,我他妈的也是。”

第二天上午,街上人稍微多了点,我们结了房钱。老杨还是很虚弱,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提议他去银行把钱存掉,但他说这样更危险。我们各自背了一个包,他在前面,我在后面,没有叫摩托车,而是花了十分钟徒步走到长途汽车站。老杨买了两张车票,我站在旁边看着,环顾四周,有点紧张,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塞到老杨嘴里。

我们一直坐在候车室里,那地方极小,总算看见一个不太像样的警察,我们离他很近,稍稍觉得安全。在汽车发车前的片刻,我们忽然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过检票口,狂奔过一片坑坑洼洼的水泥地,蹿上汽车。车门轰地关上,我对司机说:“按照新规定,你这车在到达戴城之前是不许上客下客的。你中途要是敢放一个人上来,我就不客气了。来,我先请你抽根烟。”

司机说:“捶他娘,你比车匪路霸还狠。”

那天汽车直达戴城,进城时我和杨迟都松了口气,觉得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撒尿,第二件事是喝水,我在车上都想喝自己的尿了。然后我们才打了一辆出租车,心情放松,警惕全无,感到故乡的亲切和安全。到农药新村,各自苦笑,打算回家睡觉,忽然杨迟说:“我的包呢?”

“忘在车里了?”

“钱在你包里还是我包里?”

“当然是你包里。”

“捶他娘啊。”杨迟绝望地骂了一句,找了根电线杆撞了一脑袋。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小票还在,我们又打了一辆车,去出租车公司碰运气。这时候我想幸亏是尿干净了,不然我们俩都会吓尿在自己裤子里。

那五万块钱放在老杨的包里,出租车司机没发现,开出去一段路,遇到两位老人叫车。上车之后他们发现后座有个包,里面是五万块。这对老人是大学老师,很有教养,就对司机说,后座有钱,是之前的乘客遗落的。司机也很有教养,说,请你们下车,我要把钱送到公司去。老人说,我们不下车,你把我们拉到公司,一起把钱交给你的上级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