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8页)

“等买卖又兴隆了,你替我写信就会得到百分之十的利润。不过你先得写封信看看我们是不是能从印度赊帐,等答复得六个月,也许七个月……印度的船开得太慢。”这家伙一点儿时间概念都没有,有时我问他睡得好不好,他便说,“哦,好,安德里,睡得好极了……有时候我三天睡了九十二个钟头。”

早上他通常很虚弱,什么事也于不了。他的胳膊!那可怜的、歪七扭八的、丁字形的胳膊!有时看到他把它扭着伸到颈后我便纳闷他怎样把它再放回原处。若不是他腆着一个大肚子,他便会令我忆起梅德尔多马戏团里的一个专作柔体表演的杂技演员,只需要再摔断一条腿就行。每当他见我扫地毯,见到我扬起一大团灰尘,他就像一个小矮人一样咯咯叫开了。“好!干得好极了。现在我要捡起那些难扫的东西了。”这话是说我漏掉了一点灰尘,这是他礼貌地挖苦人的方式。

下午总有几个从珍珠市上来的老朋友到家里拜访他,全是温文尔雅、满口甜言蜜语的狗东西,全有一对母鹿般含情脉脉的眼睛。他们围坐在桌旁喝花茶,嘴里发出很响的嘶嘶声。这时纳南塔蒂像一个自负的小官吏一样上窜下跳,或是指着地板上的一点点灰尘用油滑的腔调对我说——“请你把它敛起来好吗,安德里?”客人们一到他便故作殷勤地走到橱柜那儿取出干面包片,那还是他一星期前烤的,吃起来有一股强烈的腐烂木头味。哪怕一点儿面包屑也不能扔掉,如果面包变得太酸了,他便拿下楼去给那个看门人,据他自己说这人对他一直很好。也是据他自己说的,这个看门人得到陈面包很高兴,要用它做面包布叮有一天我的朋友阿纳托里来看我,纳南塔蒂很高兴,一定、要挽留阿纳托里喝茶,一定要他尝尝干巴巴的小油饼和陈面包。

他说,“你一定天天来教我俄语。很好的语言,俄语……我想学会说俄语。那话是怎么说的——波什特?请你替我把它写下来,安德里……我一定要用打字机把它打出来,叫他看看我的技术。”他在收到撞坏他胳膊的人付的赔偿费后买了这部打字机,医生推荐说这是一种很好的锻炼。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对打字机腻味了,因为这是一部英国造的打字机。

他听说阿纳托里会弹曼陀铃,便说,“太好了!你一定天天来,教我玩这种乐器。等生意好一点儿了我也要买一只曼陀铃,这对我的胳膊是有好处的。”第二天他从看门人那儿借了一部留声机,“请你教我跳舞,安德里。我的肚子太大了。”

我倒希望他有朝一日买一块上等牛排,这样我就可以对他说,“请你替我咬一口,无足轻重先生。我的牙不大好!”

我刚才说过,自从我来后纳南塔蒂就变得格外挑剔了。他说,“昨天你犯了三个错误,安德里。第一,你忘了关上卫生间的门,里面嗡嗡响了一夜;第二,你让厨房窗子开着,结果今早窗子打破了;第三,你还忘了把奶瓶放出去!睡觉前一定想着把奶瓶放出去,到了早上一定记着把面包端进来。”

他的朋友凯皮每天来看看有没有来自印度的客人,他等纳南塔蒂出了门便匆忙奔向食品橱,吞下藏在一只玻璃罐里的一条条面包。他坚持说面包已经不新鲜了,不过仍像老鼠一样很快吞下去。凯皮是个小偷、寄生在人身上的虱子,他把自己牢牢地附着在哪怕是最穷的同胞的皮肤上。根据凯皮的观点,这些同胞全是大富豪。

为了一支马尼拉雪前和买一杯酒的钱他愿意舔随便哪个印度人的屁股。记住,印度人的屁股,英国人的可不行。他有巴黎每一家妓院的地址,还有价目表,甚至从十法郎一回的下等妓院中他也能得到一笔小小的佣金,他还知道到你想去的地方的最近路线,他先问你愿不愿坐出租车去,如果你不愿,他就提议坐公共汽车,如果觉得车费太贵就坐电车或地铁去。他或许会主动提出步行送你去,节省一两个法郎,因为他很清楚途中一定会路过一家烟铺,你只好给他买一支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