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第4/11页)

花鸟鱼市场里有卖耗子药的,包装上印着很多老鼠尸体和发明人胸像。奇怪的是,摆在一起的还有几排春药,他家的耗子药是完全没效的,料春药也如是。终日围着三四个老头子,在看包装上洋人裸体男女修炼密宗的照片,咂摸着那些药的魅惑名字,看完这张,再细细看那张。这几个老头子互相不认得,也不交换意见。

时髦的电商模式,落到旧街巷里还是日常场面:原来废品收购站的半间偏厦子,刷了刷,墙上捅了窟窿伸出截洋铁烟囱,门口堆了煤气罐、面袋和几筐菜,门上钉着块带二维码的牌子,就在居民的白眼里做起生意来。老人们看不懂,这食堂不食堂、饭铺不饭铺的,又没上门的顾客,见天门口堆了层电动摩托车,算什么生意?听说主要是便宜,一单午饭八九块钱还管送上门。

(续)给送餐员们腾出块地方,摆了两只捡来的长沙发。最近送餐比送快递来钱,都转来做这行。这些小伙子终日风吹日晒,在街上肆意穿行,远看是群灰突突的麻雀,近看,个个精力旺盛,把简易头盔挂到车把上,歪在沙发里抽烟,嬉笑打闹,摸扑克,举起手机给别人看上面的东西。等自己那单好了,一跃而去。

晚上六点多,开饭早的已放下了碗,路远的也快进家门了,白昼腾起的烟尘依次平息。街头几个摊子的生意均近了尾声。小卖店主人就住在帘子后面,临睡时才关门上板,搬出矮桌和凳子,招呼附近几个摊主都过来坐,终日厮守,用不着喝酒吹牛和攀交情,只是各自抱着肩膀坐着,夏夜里的风正好,所感所思都差不多。

有对夫妇在门口摆了个小小的配钥匙摊。男女都五十来岁,都白白净净,彼此很像。两个人都会操作机器,男的看摊的时候,女的就去附近和老太太们闲聊,帮她们择菜。女的看摊的时候,男的就骑上自行车外出或回家做饭。疑难的钥匙,需要去楼上他们家里,由男人仔细加工,家里也是那么干干净净的。

钥匙摊附近有个六十多岁的乞丐,裸露着上身跪在地上,用一对儿迷离的眼球凝视着半空,和空气大声地辩论,他的语言夹杂着毛泽东语录、脏话、政治新闻和自己的各种重大科学发明的细节。有时候,他安静地用彩色铅笔画令人作呕的仕女图。入夜以后,他不知在哪儿洗得干干净净,穿上白衬衫,挂着斯文的笑容在市场上闲逛。癫狂只是他的道具。

蔬菜店里从来只有一个女人,没见过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存在的证据是她日益高耸的肚子。根据女顾客们的估计,肚子挺到一定程度之后,她果然不再看店了,继之以自称是她嫂子的女人,二十天后,她就回来继续卖菜,像变魔术一样。

早上九点,理发店口排了两三行头发颜色各异的孩子,在领班的带领下,目不斜视或把头埋低挥舞着肢体,背景音乐千奇百怪。他们中的多数人并不会做这一行,只是来这里学习驯服。(抄录自@饮马东南)

小理发店是个女人开的,铺面叫隔壁食杂店母子相中,将她挤对到另一条街上。我怕理发,惯了就不敢换地方,她雇了两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十几二十年下来,和我们这些顾客一起老了,十几二十年,只和她们就我的鬓角交换过意见。生意越来越难,行行都出连锁,一样的价钱,精装修,设备新,有生龙活虎的姑娘小伙和很亮的灯泡,略讲究一些的都不再来这家了,只我和几个老汉老太太。

挤走理发店的食杂店用杂物和三四台三轮车、破面包车占领了大半条人行道,又摆了两排石头街垒,逼迫行人必须从他家门口过。店里脏乱恶臭,生意也做得狠叨叨的,对四邻同样漫天要价,两块钱的香要二十,从收音机里抠出电池当新的卖,街坊都不敢光顾。当妈的常坐在门口骂店里的几个男人,其中有个是她丈夫,有时动手打。忽然一天挂出“本店出兑”的牌子,忽然又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