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血洗洪门(第3/5页)

五天后,多田督知竟然再次渡海,又是来送劝降书,又换来一番严词拒绝。杨慕琦把第一封信压在第二封信之上,每天下午三点半,坐在作战总部的小房间里,如旧喝下午茶和吃老婆饼。

日本人在这五天里可没闲着,劝降是一回事,炮轰是另一回事,边打边劝,其实亦在争取时间做出攻岛准备。防空警报每天响个两三回,陆南才躲进洞内,每次待上一两小时,幸好有弟兄带来牌九,啪啪啪啪赌个痛快。其他人亦有赌博,或是牌九,或是麻将,或是骰宝,各有拢聚,加上挤在背后的围观者,热闹得像赌馆,喧闹声响此起彼落,尽管遮盖不了隆隆炮声,却足以让人忘记洞外的天崩地裂。赌桌日月长,即使没了桌子,盘腿坐在地上,只要眼前仍然有牌,日月同样不短。防空洞里空气混浊,大家流得满额满脸是汗,眼神却皆亢奋,甚至到了解除警报的时候,有人脸露扫兴神情,要由警察驱赶始心不甘情不愿地离洞归家,仿佛盼望炮轰永不休止。

有一回在洞口遇见仙蒂和几个吧女,冬叔亦在,姐妹们脚步匆忙,陆南才问:“去边呀?打仗了,总不至于仍有老衬吧?”

仙蒂尚未搭腔,冬叔在旁抢白道:“有呀,只不过是不付钱的客人。这些女人还愿意倒贴呢!”

原来酒吧姐妹们担心一些彻夜驻守碉堡的英军恩客吃不饱,特地每天带些简单饭菜前往探望,当然是违反军令的,但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虎放行,更远远瞧见她们的婀娜身影便扯开嗓门高喊:“Here comes the Wan Chai Angels!”

冬叔对陆南才笑道:“她们是‘湾仔天使’,好捻巴闭!天使都在天堂,所以湾仔是天堂!”

安娜在冬叔手臂上拧了一把,冬叔佯痛道:“救命啊!天使打人!”

趁着吧女们跟冬叔调笑打骂,陆南才向仙蒂使个眼色,移步到旁边说话,问她在碉堡可曾遇见张迪臣。仙蒂摇头,陆南才不禁怆然。开战以来,从未接过张迪臣半点讯息,是死是活不知情,虽说他搞的是情报工作,理应不会派驻前线,但陆南才仍然担心万分。在回家的路上,陆南才眺望维多利亚港波涛起伏,对岸尖沙咀便是敌阵,不知道张迪臣到底是在海的那边抑或这边,心情遂像海面的铁桶子,空空荡荡,沉下去,又浮上来,再沉下去。

这天步离防空洞,陆南才沿大佛口走到庄士敦道,已近傍晚时分,心神恍惚,只想赶快返家休息,但发现和昌大押门前楼柱旁有魁梧男子侧身站立,开襟黑色短打,神情鬼祟,他直觉有异,好汉不吃眼前亏,决定绕路避开。男子却从背后把他喊住:“南爷!龙头凤尾碧云天,一撮心香师祖前!”

陆南才停步,转身回应道:“当年结义金兰日,红花亭上我行先!”

然后互相抱拳示礼。他们互说的是“大底诗”,专供有相当身份的洪门弟兄相认之用,原来对方是“信谦堂”的“草鞋”先生,特来通风报信,谓张志谦有事急邀陆南才到信记南北货店。

到了信记,张志谦在,也有王新仁、刘方威,亦有“同新和”及“和胜堂”的香主,众人脸色凝重,表明江湖有事。坐定后,王新仁说明形势:日军占领新界和九龙后,第五纵队趁火打劫,像饿狼般四出发狂抢、烧、杀、奸,狠狠发了战争财,港岛这边有堂口隔海和应,不仅打算在市区暴动,更喊出“杀尽洋人”的口号,计划由中环出发攻上山顶,血洗欧籍民居,出清被英国鬼佬欺压百年的乌气。英国警司修夫顿知悉此事,吓得立即找主事的堂主谈判,但谈不拢,唯有改向国民党驻港指挥官陈策将军求助,陈策跟此时已返重庆的杜月笙用电话商量,杜先生指示张志谦出面善后。

王新仁说毕,坐在旁边的张志谦清一下喉咙,道:“今晚七时,修夫顿在思豪酒店摆下鸿门宴,我已召集港岛堂口的所有四八九、四三八、四二六、四一五、四三二前来议事,有难排难,有怨解怨,万事好商量。我们当然不会专为洋人说话,只想说个道理,江湖求财,天经地义,但求财亦要分清楚高低远近,切勿因逞一时之强、求一时之快,捅出让自己应付不了的烂摊子。难道洋人走了,真的不会回来?赶尽杀绝,把局面搞得不可收拾,万一洋人他日回来,吃大亏的肯定不只有闹事的家伙,而是每一位洪门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