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2/9页)

“跟你有关系吗?”骆玉珠冷冷地说,转头进屋。

骆大力苦笑摇头,目光落到了书包上,骆玉珠下意识地拿起包往柜子里放,掉出一小叠粮票,骆大力抢先捡起讨好地递给女儿,然后看了眼满桌子的菜:“你准备了这么多菜,小玉,有酒没有?咱俩今晚好好吃一顿!爸今天只喝了碗粥。”

骆大力边吃边赞叹:“女儿,跟你妈手艺一样,好吃!乖女儿,爸这么多年了,做梦都想吃你妈当年做的饭菜……”

骆玉珠坐在对面,看着父亲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突然呜呜地哭起来,骆大力停下筷子,不解地看着女儿。

骆玉珠捂住脸,肩膀颤动着。

陈金水闭目躺在人民医院病床上,陈江河握着他的手,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胳膊上的点滴,巧姑站在一边。金水婶出现在门口,朝陈江河招招手,陈江河忙跟出门来:“婶,怎么样?”

“你叔他中风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幸亏送来还及时,要不然非……”

陈江河懊恼地说:“我叔以前也没有什么征兆啊,我看他身子还算硬朗。”

金水婶哭着摇头:“头两年也犯过一回,你叔一直不准我跟你说,他那头是当初被抓进去替你顶罪时受伤的。公安员还天天晚上搭个木梯在窗口偷听,想把你一网打尽。你叔性子硬,脾气大,气不过就拿头撞墙。”巧姑扶着妈走进病房。

陈江河脸色苍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坐在长椅上。

金水叔后来被批斗的场景,陈江河就清楚了,总以为叔好面子,不喜欢被揭伤疤。

那时,陈家村不断地受到外界打击投机倒把风暴的影响,金水叔上一辈巨富人家的身世也被挖了出来,接二连三地被批斗。有一次,一个没读过书却很会诉苦,曾经揭发领导霸占了她好几年的妇女主任,还上台打了金水叔两巴掌。他们把“坏分子、行凶打人、挖社会主义墙脚”等帽子都扣过来,还拉着金水叔游街。批斗前让金水叔先站在台上,低头向毛主席请罪。有一次批斗金水叔,还要金水婶敲锣。金水叔经常被命令去做没有报酬的“义务工”,要彻底改造他“剥削阶级的丑恶灵魂”。金水叔做“义务工”很卖力,又懂文化会点名,成了“四类分子”的副队长。关了斗了很久,才说抓错了—金水叔的亲属,有五个是复旦大学毕业的,有一个是国家重点保护的宝贵人才……万人截弯取直义乌江时,金水叔才重新被起用,成了副总指挥、公社干部。

巧姑端着一盆热水进屋,金水婶正给陈金水脱下裤子,迟疑了一下。

“婶,你和巧姑先回去休息吧,医院离我睡觉地方近,今晚我守着。”陈江河抹掉满眼的泪水,帮着婶将陈金水翻过身。

“那我把脏衣服带走,有事你叫我们。”

“放这我洗!婶,回吧。”

婶疲倦地点了点头。

送走婶婶和巧姑,陈江河自己回来洗净热毛巾,给昏迷的陈金水擦着身子,他又端起一盆脏衣服走出门,在水龙头边,哗哗地洗起衣服来。慢慢地动作停下,陈江河想起陈金水递过来拨浪鼓,老泪纵横说的话:“苦了你了,孩子。这些年叔天天盼着你回来,叔拿你当儿子养啊!你走那天早晨,叔的心像剜了一块肉一样……”

“是谁在冰天雪地把你捡回来的?是谁把一辈子攒下的本事传给你的?是谁自己老命都不要了,替你去顶罪的?”晒好衣服,他坐到陈金水身旁,看着沉睡的金水叔思索着什么,最后他疲惫不堪地叹了一口气。

清晨,陈金水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移到身旁。陈江河正伏在床边昏睡。陈金水费劲地拽过身上的被子,想盖在陈江河身上,无奈费尽力气也没遂愿。陈江河察觉到什么,猛地直起身惊喜地说:“叔,您醒了!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