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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换衣服了。”维拉不容置疑地说,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似乎说每句话都用强调的语气,就好像每说一句话拍一下手似的。维拉这样的人策划婚礼真是大材小用,她应该去给总统当助理。

为了这次盛典,维拉从露露的更衣室搬来一面巨大的全身镜。沙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上身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是那种在健身馆穿的背心;下身穿着绿色的运动裤,这样的裤子她绝对不会穿出屋子,顶多在丹面前穿一穿。镜子那么大,天花板那么高,镜子里的她看着十分娇小,像个孩子似的。穿衣服打扮曾经是过家家的游戏。她看到那些游戏真的变成了现实。孩子们需要通过游戏来理解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用盘子装上沙子,假装从烤箱里拿出烤好的蛋糕。或者拿起想象中的公文包,朝办公室走去,模仿爸爸无意识的叹气声。这就是本能:预演我们平凡的人生。她自己曾经玩过很多次:把露露的围巾围在腰上当裙子,宣称自己要去“和基辛格共进午餐”,这成了家里最喜欢复述的家庭故事。

她能听到楼下的嘈杂声:安置桌椅,摆放碗碟,布置鲜花。但是她仿佛被人们晾在了一边。有一瞬间,她很想跺着脚让大家都注意她。他们要玩的这场游戏是她的游戏。不过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婚纱是抹胸式的,但不失端庄,现在就挂在衣架上,衣架挂在壁橱门顶上。

“你看上去很漂亮。”露露大步走进房间。她的头发紧紧梳上去,衬托着她的脸蛋,露出精致的轮廓和光滑柔软的皮肤。她看上去又老又年轻。“她们干得很出色。”

沙拉刚要说话,丹妮儿走了进来,伊内丝也跟着走了进来,露露径直夸奖了她们一番。这么一来,沙拉又被晾在一边了。她们三个兴奋地讨论着,就连刚才十分安静的伊内丝在露露跟前似乎也活跃了起来,这种现象沙拉已经见怪不怪了。

罗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罐苏打水。“我从吧台偷来的。”她说。

易拉罐凉冰冰、湿漉漉的。沙拉接了过去。松了口气。她需要来点儿什么,可是自己也不知道需要点儿什么。

“我给你拿根吸管。”伊内丝说着,开始翻找自己的东西。

露露说:“啧,别喝那东西了,宝贝,该换衣服了。”

“你先换衣服。我喝点儿。”

露露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她总是认为苏打水是垃圾饮料,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浴室去了,她自己的晚礼服在浴室里。

苏打水喝着有点儿怪,因为她嘴里没有别的味道,所以那股凉冰冰的甜味直冲她的脑门,让她精神一振。“谢谢。”她说。

罗伦耸耸肩。“我就知道。”她会心地瞅了沙拉一眼,跟着露露走进浴室。过了几分钟,她们两个都换好衣服走了出来。真是神奇,一件衣服就可以让你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她走进浴室的时候还是罗伦,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别的什么人。是的,她化了妆,这也是部分原因,但主要还是那件裙子。她身体的某些部位裸露出来,因此强调出了之前隐藏在衣服下的某些曲线;罗伦似乎知道这点,她的步态也不同了,十分优雅,近乎机械。她驾轻就熟的样子仿佛经常穿这样的裙子似的。她看上去——不是漂亮,是美丽绝伦。这才是以前的罗伦:沙拉倾慕的人,偶尔会想变成的人。

露露从浴室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蓝色紧身裙,身体柔软的曲线纤毫毕现。她抚弄着一只耳环,看上去像电影明星——这就是她。她对沙拉微笑,对大家微笑,那笑容就像在向公众致意似的。

“轮到你了,亲爱的。”她说。

沙拉看着婚纱洁白的大裙摆,感觉像一朵白云,简直有点儿神圣。“轮到我了。”她自言自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