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忘川·玲珑(第2/8页)

十三煞一向以霸著称,云水曾是一处山明水秀的温柔乡,自十三煞以此为驻地后,温柔乡不复存在,城池间透着一股狂霸,唯一的柔软大概就是城中遍地盛开的苍兰了。

她曾爱看那些民间戏折子,言瑨便到处去帮她收集。折子中常写,情投意合的有情人因阻碍分开,在女子拜堂之时,心上人执一柄寒光长剑而来,不惧生死带她离开。

可她这场婚事进行得极其顺利,素未谋面的新郎牵着她拜堂成礼,周围哄闹声声,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她坐在红丝锦被的喜床边上,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近,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夜风卷着无名幽香飘进来,掀起她半片嫁衣。

她垂着眼,看见喜帕之下暗影倾投,落在她红软绣鞋旁。她想,言瑨,今夜之后,便是相见也如天涯陌路,不如永不再见。

喜帕被缓缓掀开,她在熠熠烛光中抬眼,目光从一双墨色云靴寸寸上移,鲜红的喜服衬着修长身姿,腰间一环白玉佩带,镶嵌半颗明珠。喜服红得纯粹,似在极力证明今日的婚事有多喜庆。

喜烛映出重重花影,在目光移上那张俊朗面容时,她抬手挡了挡眼,似在梦中。喜烛“啪”的跳出一丝火苗,她颤了一下,似被吓到,唇角却缓缓攒出笑意,看向他寒意凛然的眼:“竟然是你……言瑨。”

第叁章

玲珑同言瑨的第一次相遇,在三月拂柳的扬州。

作为玉山门的大小姐,她自小衣食无忧,总以为全天下的小孩都同她一样,没有贫穷和饥饿之难。她和大哥一起去扬州的铸剑山庄参加三年一度的擂台赛,正是柳絮飞花的季节。

如水墨画晕染的扬州城人来人往,多是些锦绣衣段的富贵人家,因此从幽巷钻出来偷钱的男孩便格外显眼。

侍卫一把将打算逃走的小偷提起来,他垂着头挣扎,沾满污垢的手指握着玲珑的绣花钱袋。她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孩子,愣了片刻,脆生生吩咐侍卫:“把他放下来。”

“这偷儿冲撞了大小姐,要送交官府……”

她人虽小,气势却十足,挺直了腰杆道:“他是我朋友,方才是在同我玩笑。”

侍卫无奈将他放下来,他抬腿要跑,她却先他一步握住他脏兮兮的手指,叫住一旁经过的小贩:“我要两串糖葫芦。”

她分了一根给他,笑眯眯问:“你是不是饿了?吃这个呀。”

他的确是因实在太饿才不得已行偷窃之事,母亲自小教导他圣人之礼,为人风骨,被抓住后本羞愧无比,没想这个小姑娘却如此善良,不仅为他解围,还买了糖葫芦给他吃。虽然这东西根本不能缓解饥饿。

他终于抬头,目光从她云罗锦裙扫过,落在她如春风远山的眼里,黛眉浅眸像一朵含羞待放的花苞,令他蓦然红了脸。

她咬下一颗糖葫芦,弯起的唇角沾上红糖汁,透着甜味:“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结巴:“言……言瑨。”

她睁大眼,有些茫然:“是哪个言,哪个瑨?”

他在衣角搓了搓染满污垢的手,颤抖着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咯咯得笑,像飞花散在风里:“夫子总说我识字不多,果然没错,你却很厉害,不如你教我识字吧?”

多年以后,三月扬州笑似飞花的姑娘,他仍不能忘。

幔帐映出床榻上比肩而靠的人影,屋外落下夜雨,轻轻打在窗棂上,滴答,滴答。他突然伸手扳过她的双肩,一阵环佩叮咚。

“在想什么?”

她缓缓抬眼,无神面容攒出一丝隐隐笑意:“我在想,言少主真是好手段。隐瞒身份进入玉山,十年韬光养晦,实在令人佩服。”

他冷冷看着她,再无曾经半分迁就:“你累了,睡吧。”

手指凝风,喜烛应声而灭,一阵窸窣之后,他手臂横过她的双肩将她压倒在床上,却没有进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