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忘川·砚今(第2/8页)

她笑问:“害怕吗?”

他摇摇头,问她:“你为什么会半夜跑出来?”

她叹了声气:“我想要抓一只雪狐,可惜那东西太狡猾,这么多年了都没抓到。”

他有些不解:“抓雪狐做什么?”

她脚步顿了一下,月光在雪地投下她单薄身影,清冷寒意像自脚底生长,他偏着头能看见她微抬的下颌,良久,听见她冰凉却柔软的嗓音。

“因为,我太孤独了。”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将他带到新入山的弟子外院,明日才会制作新弟子名册,倒不担心他会被发现。她拿着斗篷离开,积雪湿了素白鞋边。

他叫住她:“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过头,唇角有浅浅梨涡:“砚今。笔墨纸砚的砚,今不如昔的今。”

寅时天未亮,新入山的弟子已经被带到太极广场接受修道之礼,他背脊挺得笔直,一张脸因激动而泛红。这一批入门弟子是明字辈,他被赐道号明里。

去三清殿拜了师祖,掌教引了内教弟子为他们讲课,砚今赫然在其中。

纯阳掌门自十年前云游至今了无音信,掌教君毓无权任命纯阳弟子成为内教弟子,如今已有的八名内教弟子皆是掌门在任时亲自任命。砚今年龄不过十四,竟是其中之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朝他眨眨眼,唇角泛出笑意。

散了早课,几名内教弟子结伴离开,独独将砚今晾在一边。他坐在蒲团上偷偷回头,看见她一个人走在雪地上,同门间的谈笑都与她无关。

半天时间他便听完了全部因果。听说她是被掌门友人带上纯阳的孤儿,掌门顾及友人情谊,云游之前将不过四岁大的她提为内教弟子。若是争气也便罢了,可天生经脉受损,剑术不精,白白占了内教名额,不仅没有为师门争半分光,几次下山任务时还拖了后腿。

同门开始疏远她,连掌教似乎都对她不喜,少见悦色。

明里将馒头塞进嘴里,有些食不知味。她说她很孤独,他似乎有些理解了。可自己已经答应三年后拜她为师,难道,真的要拜这样一个人为师吗?

他抱着道书回去的路上看见论剑台围了一圈人,砚今手持长剑站在上面,风雪缠绕素白衣袍,袖口却点缀殷红血迹,像冰天雪地里一株桃花艳艳开放。

“小师妹,你又输了,我记得你上次怎么说得来着?定会苦练剑术不负师门名声,可你连我十招都接不了,有什么脸提及师门?”

她垂着眸,仿佛已经习惯了这嘲笑戏谑,待周围人都散去才用手捏住手臂伤口跳下论剑台。天寒失血,她的嘴唇已然泛白,步履有些踉跄。明里将道书丢在脚下,跑过去扶住她。

她偏头问他:“你都看见了?”

他不说话,扶着她往前走,她却自顾开口。

“师父说她是在桃花树下捡到了还是婴儿的我,那个冬天桃林一片枯萎,唯有那棵桃花树像成了精一样熬过了冬雪寒风。师父生性洒脱,她说带着我不便她在江湖闯荡,便将我送到纯阳,让我在这里等她。掌门和师父是挚友,他云游前怕我受欺负,才给了我内教弟子的身份。我知道他们都希望我能离开,那场寒冬冻伤我的经脉,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作为了。可师父让我在这里等她啊,我怎么能离开。”

所以,情愿忍受嘲讽和欺负,忍受无尽的孤独。只因那个在寒冬中将她捡起抱在怀里的女子,给了她记忆里唯一一丝温暖。

她住的院子前有一颗枯萎的桃树,积雪压满枯枝,似乎下一刻便会承受不起而断裂。她轻轻抖落积雪,眉眼间皆是期望。

“这是师父帮我种的,她说,等桃花开了,她就会回来。”

他一脚将地上的石头踢开:“这颗桃花树永远也不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