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5页)

暂时可以松口气了。

就在魏谦心里一笔一笔地思考生计问题的时候,他的上铺突然动了动,然后黑灯瞎火地露出一个小脑袋来,悬空倒着看着他。

魏谦无意中一抬头,被小脑袋上那双灼灼的眼睛给吓了一跳,于是呵斥:“魏之远,你闹什么鬼,睡觉!”

魏之远遭到了呵斥,一点也不难过,好像还很高兴,缩回了脑袋。

魏谦收回思绪,这些日子他一直精神紧绷,精力有点不济,习惯了噪音之后,即使耳边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噜,他也慢慢地升起了一丝困意,就在他快要迷糊过去的时候,上铺那个小脑袋又做贼一样地偷偷摸摸地冒了出来。

魏谦没好气地半撑起身体,探出头扒到上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老看我干什么?”

魏之远立刻乖乖地躺了回去。

魏谦以为是小孩头一次坐卧铺新鲜,于是顺手给他拉了拉被子,声音放低了一些:“睡不着就把耳朵塞上,实在睡不着就踹那胖子一脚。”

魏之远轻轻地应了一声,依然是盯着他。

魏谦爬了下去,学着别人的样子塞住耳朵,把脑袋卷进枕头里,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魏谦忽然在一片黑暗里想明白了,魏之远不是在闹,他一直伸出头,是想看看自己还在不在。

把这小崽子都吓坏了,魏谦心想,不应该带他出来啊。

他们哥俩回到家,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宋老太的大呼小叫和问东问西,魏之远装傻不吱声,宋老太的炮火就喷向了魏谦:“你哪来那么多钱?你去哪了?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去了?你说话!”

她就像一只大号的苍蝇,在魏谦耳边嗡嗡不停,他忍无可忍地离家出走,把剩下的两万五开了个户存进了银行,没告诉奶奶,省得她再聒噪。

等他溜达了一大圈回去,发现宋老太依然法相森严,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魏谦终于服了,不耐烦地说:“我卖血去了,行了吧!”

宋老太张口结舌:“卖……卖什么?”

魏谦态度越发恶劣:“卖了二斤血,一个肾,你丫问够了吧,让我消停会行吗?”

这话一听就是扯淡,可是宋老太不这么认为,她没读过一天的书,只听说过卖血的,但是不知道人血这玩意不是苹果西瓜,不能论斤称,再一打量魏谦那惨白消瘦的脸,顿时就胡思乱想地信了。

魏谦本意是想让她少来烦,没想到造成了这么个后果。

只听宋老太亮了个十里八村的豁亮嗓子,哭得戏剧效果十足,端是个顿足捶胸、打算上吊的前奏。

小宝和小远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同把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了大哥,大哥的表情足足有半分钟是空白的,小远觉得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魏谦在宋老太旁边蹲下,用准备模电门的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她一下,又飞快地缩回来,干咳一声:“那什么……咳,你别哭了。”

宋老太脸上鼻涕眼泪一锅烩:“我窝囊啊!我一个农村老太太……我什么也不会!我就能添乱!让孩子去卖血卖肾,那是人干的事吗?我怎么还不死哟……我活着干什么……”

魏谦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却也无计可施,他默默地听着老太太那一套一套的哭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心说幸好没告诉她自己去□拳了,要不然得把这老东西活活吓死。

而在这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之余,他又感觉到了一点奇异的慰藉。

“让孩子去卖血卖肾”这句话笔直地戳中了他的心窝,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用“孩子”来称呼他。

在魏谦看来,“孩子”两个字并不是描述某个年龄段的人类的中性名词——他认为中性名词应该是“崽子”——而“孩子”这个称呼,似乎代表了某种来自成年人或者长辈的,特别的关照、宽容和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