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页)

贺俊之望着这个“雨秋”,他那样惊奇,那样意外,那样错愕……然后,一股失笑的感觉就从他心中油然升起,和这股感觉同时发生的,是一种叹赏,一种惊服,一种欣喜。这个雨秋,她率直得出人意表!

“让我再看看你其他的画好吗?”他说。站在桌边,他一张张的翻阅着那些作品。雨秋斜倚在沙发上,沉吟的研究着他的表情。他仔细的看那些画,一张衰荷:在一片枯萎的荷田里,飘荡着残枝败叶及无根枯萍,却有一个嫩秧秧的小花苞在风中飘荡,标题竟是《生趣》。另一张寒云满天,一只小小的鸟在翱翔着,标题是《自由》。再一张街头夜景,一条好长好长的长街,一排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没有街车,没有路人,只在街的尽头,有个小孩子在踽踽独行,标题是《路》。他一张张翻下去,越看越惊奇,越看越激动。他发现了,雨秋迫切想抓住的,竟是“生命”本身,放下了画,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雨秋。

“我接受了它们!”他说。

她深思的看着他。

“是因为你喜欢这些画呢?还是因为我受不了拒绝?”她问。

“是因为我喜欢你的画,”他清晰的说,“也是因为你受不了拒绝!”

“哈!”她笑了起来,这笑容一漾开,她那张多变化的脸就顿时显得开朗而明快。“你很有趣,”她热烈的说,“杜峰应该早些介绍我认识你!”

“原来是杜峰介绍你来的,为什么不早说?”

“你并不是买杜峰的面子而接受我这些画的,是吗?”“当然。”

“那么,”她笑容可掬,“提他干嘛?”

“哈。”这回轮到他笑了。“你很有趣,”他故意重复她的话,“杜峰真应该早些介绍我认识你!”

她大笑了起来,毫无拘束,毫无羞涩,毫无造作的笑,这使他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这样一笑,一层和谐的、亲切的感觉就在两人之间漾开,贺俊之竟感到,他们像是认识了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了。

笑完了,贺俊之望着她。

“你必须了解,卖画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你的画能不能受欢迎,是谁也无法预卜的事。”

“我了解。”她说,斜倚在沙发里,用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她的脸色一下子郑重了起来:“可是,如果你能欣赏这些画,别人也能!”

“你很有信心。”他说。

“我说过,我很自傲。”她抬起眼睛来,望着他:“我是靠信心和自傲来活着的,但是,信心和自傲不能换得生活的必需品,现实比什么都可怕,没有面包,仅有信心和自傲是没有用的,所以,我的画就成为了商品。”

“我记得——”他沉吟着:“你应该有人供养你的生活,我是指——”

“我的丈夫?”她接口说:“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离婚了,一个独身的女人,要生活是很难的,你知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已经离婚。”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她洒脱的耸耸肩,“错误的结合,耽误两个人的青春,有什么意义?我丈夫要一个贤妻良母,能持家,能下厨房的妻子,我拿他的衬衫擦了画笔,又用洗笔的松节油炒菜给他吃,差点没把他毒死,他说在我莫名其妙的把他弄死之前,还是离我远远的好些,我完全同意。不怪他,我实在不是个好妻子。”

他笑了。

“你夸大其辞,”他说,“你不会那样糊涂。”

她也笑了。

“我确实夸大其辞。”她坦白的承认。“我既没有用他的衬衫擦画笔,也没有用松节油毒他,但是,我不是个好妻子却是真的,我太沉迷于梦想、自由、和绘画,他实在受不了我,因此,他离我而去,解脱了他,也解脱了我。他说,他是劫难已满。”她笑笑,手指继续绕着头发,她的手指纤细、灵巧而修长。“你瞧,我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