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夜 老闺蜜的秘密一夜(第6/16页)

又一记雷声响起,我妈、小东阿姨和青青阿姨,三个人分别抬头,面色煞白。

“现在,你们三个都在这里,到底是谁做了那件事?”

这位医生说到这里,虚脱般地长出一口气,松开领子猛喘几下,额头已满是汗珠。

沉默了那么久,还是小东阿姨有胆识,站起来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医生嘴角微扬,仿佛就此圆满,可随时去火葬场报到。他起身离开桌子,打开小餐馆的门,狂风暴雨呼啸而至,犹如盗墓贼侵入地官。他没有带伞,浑身淋湿,隐入茫茫雨夜。

我们的头发都被吹乱,还是我冲上去把门重新关牢,抹去一脸的雨水,回头看着包括我妈在内的三个女人。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不是那个什么,而是….

一九七七年到一九七八年间的冬天,笫一届恢复高考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小东、青青和抗美,她们报名时填写的收件地址都是天潼路799弄59号,也就是我妈家里。

不敢想下去了,我妈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是,小东阿姨和青青阿姨的嫌疑也很大,她们当时都暂住在那里,三个人都有可能接触到抗美阿姨的录取通知书。

我妈低着头,躲避我的目光。小东阿姨依旧正襟危坐,风衣内裹着不老的身体。青青阿姨长吁短叹着,桌上的筷子丝毫未动过。

晚上十点。

没有人要离开。事实上谁也走不了。雷雨轰隆隆不知停歇,精神病院外的荒野,照旧水乡泽国一片。

虽说,这是适合玩杀人游戏的好天气,但我可不想做什么警察或法官。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拿起手机想刷刷微博,发现信号都中断了,妈蛋(妈的)。

“回家吧。”我妈却说话了,突然地。

小东阿姨冷冷地回答:“回不去了。”

这个女人还是那么酷啊,就像我小时候记忆中的那样。而青青阿姨仰望着仿佛随时都会被雨砸塌的天花板。

“回不去了。”

我妈不再说话,而我绕到她的背后,想要看到她的秘密。过去,她曾经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过点点滴滴。而我,也只能一丝一线地在脑中缝合……比如,她为什么没有参加第一届恢复高考?因为,那时所有人都觉得,我妈已经拥有大学学历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工农兵大学生嘛——后来被吐槽过很多次的,我妈却是正儿八经地,在华东师范大学的校园里住读了两年,读的是政教系,却在数年后被一笔勾销,好像那段大学校园的时光,只是一场小孩过家家的游戏。

于是,她错过了一九七七年与一九七八年的两届高考,再等到一九七九年,便永远失去了资格。

一九八二年,恰逢首届成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我妈对于大学学历被取消,实在是心有不甘,她依旧选择了华东师范大学攻读她最喜欢的中文专业。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要通过大学自考并不容易,许多人都没有勇气报考,也有不少人考试没通过而未拿到文凭。他们没有机会接受全日制高等教育,读书或者文学是仅有的几种爱好之一。自考并不脱产,平时都在各自单位上班,也无须每次都去上课,大多在家读书复习。在我妈的那个班级里,还有个来自金山农村的男同学,他的名字叫韩

仁均,彼此却完全不相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妈的这位同班同学,有个叫韩寒的儿子。

一九八五年,我妈拿到了华东师范大学中文专业自考专科文凭。那些年,大部分人只有初中学历,拥有一张大专文凭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许多人因此而改变了命运。果然,我妈被调到了局里。

此后两年,我妈继续攻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本科专业。我还是小学生,不太记得她白天上班晚上读书复习的艰难。小时候,家里堆着许多书,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就半懂非懂地翻阅我妈读中文系本科的教科书了,比如什么《古代汉语》《中国文学史》《中外比较文学》,还有《政治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