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咬(第2/10页)

那女人就是刚才坐在倒数第四排,发现身边的乘客死亡的那位,她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突然看到那人的眼神,再低头一看,自己坐的椅子下面有血,再一抬手,突然发现满手湿润,浓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无名指、小指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已经形成了好大一摊。“啊——”她尖叫起来,“我要医生!我要医生!我要死了!我被什么东西咬了!我被人咬了……”声音突然中断,候车室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大家都静静坐在那里,以一种冷静的姿态观察着她。女人突然明白——这些人害怕她身上附魔或染病,这些人在发现她流血的时候就不再把她归为“同类”,现在她要死了,他们在小心地观察她将怎样死去,并以之作为保命的经验!他们想要看她死!女人扑向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中年男人,纤长的五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大喊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流血了?”

她一句话没有问完,五指还紧抓着那中年男人的头发,便一头栽了下去,倒在他身上,长发倾向一边,露出脖子上一个分明是人咬的、新鲜的牙印——新鲜到连刚刚翻起来的嫩肉都很清晰,像刚被什么东西钩出来一样。

中年男人大叫一声,极其恐惧地将她推开,她脖子上的血染了他一身。而就在同时,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退开,安静地远离他,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空白区。

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却让他的心彻底凉了。

他发现他们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知道他们奇怪的眼神刚才也曾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的咽喉发出了一些极低的声音,他确认没有被任何东西咬到,那个女人只是从他身上滑下去而已,他还是个人!还是个正常的人!

候车室里一片死寂,看着地上的尸体,除了远离那个染血的中年男人,人们已经没有气力发出更多的声音,有几个退到门边的人突然用力敲门,狂喊:“放我们出去!”有个人再次昏倒,剩下的除了沉默,还不断地摸自己的脖子是否有牙印。

有个年轻人走到倒下的女子身边,按了按她的颈动脉。“她还没死。”他抬起头来扬声问道,“哪位的领带借一下?”

有个男人大吼:“不要摸那个女人,离我远一点,摸过那个女人的人去那边坐!”他指的是中年男人身处的那片空白区。显而易见,妖异的死状已经让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绷到了极点,接连不断的死亡,不知道是病菌或是鬼怪还是人类作祟,凡是接触到尸体和血的人都将被视作敌人。

年轻人怔了一下,他约摸是个学生,气质斯文,皮肤白皙,戴着无框眼镜,背着个书包。“她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

“她伤在脖子,有领带也没有用的。”候车室里突然有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候车室里紧张的气氛很奇怪地淡了很多,大家都看着突然开口的老人。

那老人西装革履,坐得十分端正,七十岁上下,人很瘦削但是骨架宽大,想必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个威严的人物。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先生是……”

老人点了点头,年轻人坐到他身边和他攀谈起来。这位老人是退役的空军飞行员,当年驾驶的是战斗机,姓江,名字起得很古朴,叫鉴睦。这位年轻人姓唐,单名研,是某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两个人都从深圳乘车去汕头大学,一个是受邀去演讲,另一个去找同学。说起昨晚的诡异凶杀,江鉴睦说他一直都醒着,没有听到什么。唐研说他睡了,但是似乎听到有滴水的声音。

江鉴睦和唐研在谈话,被人无声隔离的中年男人可没有在听,他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人群接近,他想要抓住每一个人,要让每一个人知道他没有事,他没有得传染病,没有中邪,也不会死!就在他悄悄向一个年轻女孩靠近的时候,突然发现,刚才那满身鲜血的女子身上的血消失了,只剩下一具惨白的尸体和脖子边的一排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