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代译后记)(第2/3页)

此后,我犹豫了五年多的时间,又将这部作品读了几遍,直到一九九四年才下定决心动手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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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书难,对我来说,译萨拉马戈的书更难。就拿他的写作风格来说,莫说从葡萄牙文变成我们的方块字,而且还要“信、达、雅”,就连同样使用葡萄牙文的巴西文学评论家卡洛斯·格拉耶普也说:“读懂若泽·萨拉马戈的作品并非易事。他的小说节奏缓慢,句子很长,有时一个自然段甚至长达几页,叙述当中对话不用引号,仅用逗号隔开。”其实,何止不用引号,起码在《修道院纪事》和《失明症漫记》这两本小说共四十多万字中,同样看不到问号、感叹号、分号、冒号、括号、省略号、书名号等等,总之,他只用两种标点,即逗号和句号。对此,萨拉马戈本人解释说,读者应当大声朗读他的作品,这样才能抓住节奏,因为他的书面语言都是口语化的,“就像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讲故事那样”。而我在翻译这两本书时,除了原有的逗号和句号外,还增加了一种标点符号:分号。这是因为,人物的对话在葡萄牙文中可以通过第一个字母大写的方法表示(在其他西方语言中亦然),而在中文里难以办到,我也曾设想过把人物对话的头一个字改用大一号的汉字,但那样真的就会“东施效颦”了。于是,考虑再三,我决定增加一个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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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马戈说:“作家和其他人一样,会梦想。”他正是从自己一次治疗眼疾的经历中梦想出了《失明症漫记》这个充满爱与恨、善良与邪恶、痛苦与欢乐的故事。

在这部小说里,作者用汽车、公寓、超市、手枪这些普普通通的道具和一个个没有姓名但又栩栩如生的男女,呈现给我们一出震撼人心的现代悲喜剧。正如瑞典文学院所说,《失明症漫记》“极大地提高了萨拉马戈的文学水准……其想象力之丰富、思想之尖锐,在这部怪诞离奇、引人入胜的作品中得到了至高的体现”。

我退休前一直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做新闻工作,文学翻译仅仅是业余爱好,只能利用业余时间。翻译《修道院纪事》,我用了两年,加上翻译之前的“思想准备”和一遍又一遍的阅读,一共是七年多;而《失明症漫记》呢,从头一次阅读葡萄牙语原文到交出中文译稿,只用了八个月!这不仅是因为我通过翻译《修道院纪事》习惯了萨拉马戈的风格,积累了经验,更重要的是《失明症漫记》叙述的是现代生活,相对容易得多,并且情节紧凑,扣人心弦。我还记得,在翻译过程中我把自己关在小小的书房里,随着故事的跌宕起伏,有时热泪盈眶,有时又笑出声来,有时还自言自语或拍案叫绝。如果当时有人在我的书房里安装了针孔摄像机,一定会以为我这个译者精神出了什么毛病。

二〇〇六年八月,香港话剧团排演了根据《失明症漫记》改编的话剧《盲流感》,二〇〇七年,为纪念中国话剧诞辰一百周年,中国国家话剧院也排演了根据《失明症漫记》改编的话剧《失明的城市》。香港的《盲流感》和北京的《失明的城市》均由冯大庆女士编剧,王晓鹰博士导演,我有幸观看了国家话剧院的演出。后来听说巴西、日本和加拿大合作把《失明症漫记》拍成了电影,由巴西人费尔南多·梅里尔斯导演,主要演员来自美国。我看了电影的DVD,中文字幕上的电影名是“盲目”。当然,话剧和电影的表现手段不同,况且我不懂表演艺术,没有资格对两者作比较,但我凭着门外汉的直觉认为,就震撼力而言,国产的话剧《失明的城市》绝不亚于巴、日、加、美合作的电影《盲目》——对两者而言,原材料都是从葡萄牙进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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