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第2/3页)

那儿的女医生是院长,把医院治理得干干净净。挂号处的态度也让人满意。或许是因为节子衣着不俗的缘故吧,院长亲自为她作了诊察。院长说九分把握可以确定为妊娠,不过可以打一针疏通月经的针剂观察一下,若七天之后月经还是不来的话,就需要再次来医院。节子便注射了针剂。

那天之后,节子好像每天都在期盼着什么。她所期盼的,并不是迄今为止热切期盼的月经。她感到,掌控潮汐涨落的月球的诸般力量已经离她而去。节子等待的是明显存在于土屋和她之间的一个障碍物,这也是他们两人最缺少的、最需要的东西。那就是还没有成形的孩子、不方便直接称其为孩子的东西。

五天过去了,六天过去了,所担心的事情越来越接近事实。节子的饮食习惯发生了变化,有时忽然想吃反季节的东西,有时深夜想吃法式炸薯条。节子这次真的害怕了,被丈夫发现她的身体变化可如何是好?

节子想,索性瞒着土屋做一下刮宫术吧。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和土屋好好商量一下,听从他的意见为好。然而,有教养的节子又仔细地权衡了一番,把这件事告诉土屋的话,不仅会令对方误会她有要挟、贪婪的想法,而且假如土屋劝她堕胎的话,可以想象自己将是多么的凄惨。看来,自己必须要先下定决心,然后再和土屋说这件事,让他顺从自己的想法。至于自己的决心,当然就是一定要堕胎,一想到这些,节子的内心忽然涌现出了有关土屋和自己的孩子的各种感慨和梦想。

节子的灵魂急剧升华,尽管这是命中注定的,但是节子已能用清晰的透视法看到了连接自己、土屋和孩子的纽带。可以说,节子的灵魂具备了透视法的能力。而且,既然节子曾经有过作为母亲的苦恼,那么就能够站在比情人高的立场看问题,她为此感到骄傲。尽管被逼得走投无路,她却因此获得了一种自由。节子觉得,土屋仅仅在欲望方面与自己有着密切的关系。

节子的心情变得纯净起来,就像是一个殉教者。为了土屋而抛弃“土屋的孩子的母亲”这一名分,使她感到一种充满痛苦的喜悦。这是一种超越情人职责的自我牺牲,是土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牺牲。这种牺牲式的、倾注所有感情的凄惨与壮绝,使节子感到自身形象比土屋高出了一大截。

必须说明,在节子抱有这般崇高想法的背后,在她那根本就不自我分析的道德观里,她都是把这次将要打掉货真价实的“私生子”行为理解为善行的。无论是痛苦的踌躇,还是在苦思冥想之中,她都把它模糊地理解为了善行。节子并没有搞错方向。当她下定决心履行这种善行的瞬间,心中没有丝毫内疚,处于一种迷茫的安心状态。

有了这份安心感,再回想那次在街上见到的恐怖面孔,就不那么令人恐惧、令人作呕了。没有鼻子和眉毛的孩子将会被埋葬。这不正是为了那个孩子自身,母亲所能尽到的最大的善行吗?

节子固执地相信,假如生下孩子,他一定会没有鼻子和眉毛。与浪漫的想法相反,节子看到了由于自己背叛美德所遭受的报应,并想亲手将它埋葬。

……秋高气爽。在透明的阳光下,节子俯视地上的纽带,她相信自己可以负责、解决这件事。反正土屋对于这件事情持有的想法只是肮脏、卑劣、无耻,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从节子“不见情人内心的丑态、只见情人的优点”的态度来看,可以说她有着很好的教养。

……节子忽然感到菊夫就在身后。她转过身去,发现了这个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半年之间已长成几乎认不出来的孩子。她想:“已经不能再亲吻这孩子啦。”现在,节子希望菊夫做的是另一件事——快点儿长大,以高尚的态度来谴责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