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16页)

很快她就成了亚特兰大大街上一个时常能见到的人物。她坐在一辆轻便马车里,旁边是一位神情严肃、但不以为然的老黑人车夫。她把那条膝毯拉得高高地围着她的肚皮,那双戴手套的小手紧紧抱住膝盖。皮蒂姑妈给她做了一件漂亮的绿色短斗篷,可以遮住她的体形,还做了一顶绿色的扁平帽,和她的眼睛正好相配。她总是穿着这些得体服装出去做生意,并在双颊上抹上淡淡一点胭脂,再轻轻洒一点科隆香水,这使她看上去十分迷人,只要不从车里下来露出自己的体形就行了。实际上也很少需要也下车的事,因为她一微笑打个招呼,人们就会赶快跑过来,而且是光着脑袋冒雨站在车旁同她谈生意经。

她当然并不是唯一知道做木材生意好赚钱的人,但是她不惧怕竞争者。她对自己的精明颇为自豪,深信跟别人不相上下。她是杰拉尔德的亲生女儿,父亲遗传给她的那种狡猾的经商本能现在由于需要而磨练得炉火纯青了。

刚开始,别的生意人都嘲笑她,女流之辈哪会做生意呢,因此嘲笑中还带点和善的轻视。但现在他们不再嘲笑了。一看见她驱车过来,他们便狠狠诅咒。事实上正因为她是女流之辈,事情反而对她有利,因为有时她装出一副毫无办法和恳求的样子,人们一看心就软了。在无论什么情况下,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无需用言语表达,就能给人一种她是个勇敢而又怯懦的上等女人的印象,只是被严峻的环境所迫才落到了如此不守妇道的地步的印象;这样一个孤弱娇小的女子,要是顾客不买她的木材,她说不定会饿死呢。不过,一旦她那贵妇人式的风度没取得应有的效果时,她转瞬变得像个冷酷无情的生意人,为了招徕一个新顾客而不惜亏本,用比竞争者更低的价格出卖,而且毫无顾忌地滥骂其他做木材生意的人。她就做出一副不太情愿揭露事实真相的样子,叹着气告诉一位可能与她成交的顾客,说她的竞争者们的木材价格实在太高,而且都是些烂木头,到处是节孔,总之,质量糟透了。

思嘉第一次这样撒谎时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事后也不无内疚——不好意思是因为谎言居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脱口而出,内疚是由于她突然想起母亲会怎么说呢?

爱伦对于一个撒谎和损人利己的女儿会怎样教训,那是很显而易见的。她会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然后说些刺人但又不失文雅的话,教导应该如何对待名誉、诚实、真理和帮助自己的邻居,等等,思嘉一想像母亲脸上的神情,便禁不住畏缩起来。但是很快这个形象便变得模糊不清,被一种冷酷无情、不讲道德的贪婪的的冲动所抹煞,这种冲动产生于塔拉那些贫困的日子,如今又在目前不安定的生活中大大加强了。这样,她就跨过了这个里程碑,就像跨过以前那些阻止她行动的规范一样——她叹息自己已经不是爱伦所希望她做的那种人了,同时耸了耸肩,重复一遍她那句万应灵丹式的口诀:“我以后再去想这些吧。”

从此,在做生意方面她就彻底忘掉了爱伦,也再没有对自己抢别人买卖的手段内疚过了。她知道用谎言去损害人家,对她自己来说是绝对安全的。南方的骑士制度保护了她。南方的上等女人可以用谎言去损害一位绅士,而南方的绅士却无法用谎言来损害一个上等人女人,更不能说这个上等女人是撒谎者。其他做木村生意的人只能在暗里发火,跟家人一起时激动地声称,但愿上帝保佑能让肯尼迪太太变成男人,哪怕五分钟也好。

迪凯特街上住着一位开木厂的穷白人,他用思嘉的那套武器对付她,公开说她是个专爱说谎的人和诈骗犯。但这丝毫没有用,反而害了他自己,因为大家都感到吃惊,怎么一个穷白人居然能对一个出身名门的上等女人说这种坏话呢,即使这个上等女人的行为多么不合妇道。思嘉听到那个穷白人的责难时,先是不失身分地默默忍着,后来便渐渐将注意力转向这个人和他的顾客了。她残酷无情地以比他更低的售介来抢夺对方的生意,而且暗暗心疼地抛出一批优质木材来证明自己的诚实,结果那个人很快就破产了。于是她便自己出价将对方的木厂高高兴兴地买了过来,使和弗兰克也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