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9页)

“一封信?给我?谁的?”

“唔,那是——皮蒂小姐,她对我说,‘彼得,你,轻轻地告诉媚兰小姐,’我说——”

媚兰,一只手放在胸口从台阶上站起身来。

“艾希礼!艾希礼!他死了!”

“没有,太太!没有,太太!”彼得叫嚷着,他的声音提高到了嘶喊的地步,一面在破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摸索。“这就是他寄来的信。他活着呢,他快要回来了。他——我的上帝!搀住她,嬷嬷!让我——”

“你这老笨蛋!不许你碰她!”嬷嬷怒气冲冲地吼着,一面挣扎着扶住媚兰瘫软的身子不让她倒下。“我这个假正经的黑猴子!还说轻轻地告诉她呢!你抱住她的脚,波克。卡琳,托住她的头。咱们把她抬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去。”

除思嘉以外,所有的人都围着晕倒的媚兰手忙脚乱,七嘴八舌地大声嚷嚷,有的跑去打水,有的跑去拿枕头,一时间思嘉和彼得大叔两人给留在人行道上没人管了。思嘉站在原来的地方,像生了根似的,她是听到彼得谈起艾希礼时一下跳过来的,可现在也给吓得不能动弹了。只瞪大眼睛望着彼得手里那封颤动的信发呆。彼得像个受了母亲责骂的孩子似的,那张又老又黑的面孔显得十分可怜。他那庄严的神气已经彻底垮了。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也挪不动脚,尽管思嘉在心里喊叫:“他没有死!他快回来了!”这消息给她带来的既不是喜悦也不是激动,而是一种目蹬口呆的麻木状态。彼得大叔这时说话了,他的声音犹如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既带有哀愁又给人以安慰。

“我们的一个亲戚威利·伯尔先生林梅肯给皮蒂小姐带了这封信来。威利先生跟艾希礼先生呆在同一个牢房里,威利先生弄到一匹马,所以他很快就回来了。可艾希礼先生是走路,所以——”

思嘉从他手里把信抢过来,信封上写的收信人是媚兰,是皮蒂小姐的手笔,不过对此她毫不犹疑,便把它拆开了,里面一个由皮蒂小姐封入了字条随即掉落在地上。信封里装着一张折叠的信笺,因为被带信人揣在肮脏的口袋里弄得灰糊糊的而且有点破了。艾希礼开头是这样写的:“佐治亚亚特兰大萨拉·简·汉密尔顿小姐转,或琼斯博罗‘十二橡树’村,乔治·艾希礼·威尔克斯太太收。”

她颤抖地手把信笺打开,默默地读道: “亲爱的,我就要回到你身边来了——”

眼泪开始潸然下流,她没法再读下去。她只觉得心在发胀,顿时高兴得无法克制自己了。于是她抓住那封信贴在胸口,迅速跳上台阶,跑进穿堂,经过那间闹哄哄的客厅,径直来到爱伦的办事房。此时塔拉农场所有的人都还拥挤在客厅里为打救不省人事的媚兰忙碌着呢。可思嘉不管这些。她把门关好,锁上,猛地倒在那张下塌的旧沙发里,哭着,笑着,吻着那封信。

“亲爱的,我就要回到你身边了,”她悄悄地念着。

人们凭常识也知道,除非艾希礼长了翅膀,否则他要从伊利诺斯回到佐治亚就得走好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不过大家还是天天盼望,只要军人在塔拉的林荫道上出现,心就禁不住急跳起来。仿佛每一个破衣衫的人都可能是艾希礼即使不是艾希礼,那个士兵也许知道一点艾希礼的消息,或者带来了皮蒂姑妈写的一封有关他的信。不分黑人白人,每一次听到脚步声他们就向前面走廊上奔去。只要看到一个穿军服的人影,每个在柴堆旁、在牧场上和在棉花地里劳动的人,就有理由飞跑过去了。收到那封信以后的一个月里,农田里的活儿已几乎陷于停顿状态。因为谁都不愿意当艾希礼到家时自己不在屋里。思嘉是最不愿意碰上这咱情况的人,既然自己如此安心工作。她也就没法坚持要别人认真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