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8页)

“当然,她还没有结婚喽,”思嘉饶有兴味地回答说。

“要是她结婚了,也许还好些呢,”亚历克斯沮丧地说。“你看这鬼世界——思嘉。请原谅。可是当你家里的黑人全都解放了,牲口也完了,身上已没有一个子儿,这时你怎么好开口要一个女孩子跟你结婚呀?”

“迪米蒂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你知道,”思嘉说。她能真心对待迪米蒂并说她的好话,亚历克斯·方丹从来都不在她的情人之列。

“那才丢你三辈子的脸呢——唔,再一次请你原谅。我实在不该说这些咒骂的话了,要不老太太要揍我的。我是说我不会要求任何姑娘给一个叫化子。就算她不计较这些,可我自己得计较呀!”

思嘉在前面走廊上跟两个小伙子说话,听到投降的消息后,这时媚兰、花伦和卡琳早已悄悄溜进屋里。等到小伙子们穿过农场后面的田地回家去了,思嘉才进来并听见几位姑娘一齐坐在爱伦办事房里的沙发上哭泣。一切都完了,她们所喜爱和期待的那个美丽的梦想,那个牺牲了她们的朋友、爱侣和丈夫并使她们的家庭沦于贫困的主义,已经完了。那个主义她们原来认为是决不会失败的,现在永远失败了。

不过对于思嘉而言,这也没有什么好哭的。她听到消息的最初一瞬间曾经这样想:谢天谢地,那头母牛再也不会被偷走了!那匹马也安全了。我们能够把银器从井里捞出来,给每人一副刀叉了。我们可以赶着车子到乡下四处寻找吃的了,而且用不着害怕。

多么轻松啊!从此她再也用不着一听见马蹄声就吓一跳了。她再也不用着深夜醒来,屏息静听,不知是真的还是在梦中,仿佛院子里有马嚼子的格格声,马蹄践踏声,以及北方佬军官粗嘎的口令声。最令人高兴的是塔拉安全了!从今以后,她永远不必站在草地上看着滚滚黑烟从她心爱的房子里冒出来,听见屋顶在烈火中哗啦一声坍塌了。

南方的主义已经死亡,是的,不过思嘉本来就厌恶战争,喜欢和平。她平日看见星条旗杆上升起时从没有什么激情,听见南部联盟的军歌也毫无肃然起敬的感觉,她之所以熬过了穷困和令人厌恶的护理工作,以及围城时期的恐惧和最后几个月的饥饿生涯,并不是由于有一种狂热的感情在支持着,而对于别的俨说,则正是这种感情使得他们能够忍受一切,只要主义能实现就行了。什么都了结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也用不着哭了。

一切都过去了!那场本来好像没完没了的战争,那场不请自来和不受欢迎的战争,把她的生活截成两段,中间的裂痛如此分明,以致她很难记起前一段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了。她能够冷静地回想起,漂亮的思嘉穿着绿色摩洛哥山羊皮便鞋,荷叶边里散发着薰衣草的清香,可是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思嘉·奥哈拉,那时全县的小伙子都拜倒在她脚下,周围有百来个奴隶供她使唤,身后有塔拉农场的财产做靠山,有溺爱她的双亲随时满足她心中的要求。那是个宠坏了的无所顾忌的思嘉,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不能达到的愿望,除了有关艾希礼的事情以外。

不知什么时候,在过去四年曲折迂回的道路上,那个佩着香囊,穿着舞鞋的姑娘悄悄地溜走了,留下来一个瞪着绿眼睛的女人,她锱铢必较,不惜亲手去做许多卑微的工作,破产之后她已一无所有,只剩下这片毁灭不掉的红土地了。

如今她站在穿堂里听着姑娘们哭泣,同时心里正忙着打自己的算盘。

“我们要种更多的棉花,比往年多得多。我要打发波克明天到梅肯去再买一些种子。现在北方佬再也不会来烧了,我们的军队也没有这个必要。我的好上帝!今年秋天棉花会堆得天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