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17页)

“母亲!母亲!”她小声呼唤着。要是她能够克服这一切困难到达爱伦身边,那就好了!要是出于上帝的恩赐,塔拉还安然无恙,她能够赶着马车驶上那条漫长的林荫道一直奔到家里,看见母亲那张慈祥亲切的面孔,能够再一次抚摩到那双柔软、能干、会驱除恐怖的手,能够抓住爱伦的裙裾,并一头扎进它里面,那就好了!母亲会明白该怎么办的。她不会让媚兰和她的新生儿死掉。她会平静地说:“别响,别响,”把所有的幽灵和恐怖的东西都赶走的。可是母亲病了,也许快死了呢!

思嘉用鞭子在马的臀部抽了一下。他们整天冒着酷热在这无究无尽的大路上爬行。他们得快点走啊!眼看就要天黑了,他们会孤零零地待在这死寂的荒原上。于是她用起泡的双手更紧地抓住缰绳,在马背上狠狠地抽打着,每抽一下她那酸痛的两臂都痛得像火僚似的。

她只要能回到塔拉和爱伦的温柔怀抱里就好了。那时她要立即卸下肩头上的负担,那远不是她那年轻的肩膀所能胜任的沉重负担——那个濒死的妇人,那个迅速衰弱的婴儿,她自己的饥饿的小男孩,以及那个吓坏了的黑人。他们全都在向她寻求力量,寻求引导,全都从她挺直的脊背上看到勇气,可这勇气是她并不具备的,这力量也早已使完了!

那匹筋疲力竭的老马已经对鞭子和缰绳毫无反应了,它只不过拖着四条腿在蹒跚地行走,有时踢着了小石块就颠踬或摇晃一下,几乎跌倒。不过,到暮色降临时,他们终于进入了最后一段路程。他们拐过马车路上那个弯子,便驶上了宽敞的大道,这里离塔拉只有一英里了!

那道山梅花篱笆的阴影在前面隐隐出来,这说明已来到麦金托什田产的边沿。再往前一点,思嘉在一条橡树林荫道前收紧了缰绳,这条林荫道通往老安格斯·麦金托什的住宅。那里是一片黑暗。住宅或棚屋里没有一点亮光。她在黑暗中眯细眼睛才隐约看到了前面的情景,这一切在她经过了可怕的一天之后越发显得熟悉了。她看见两个高高的烟囱像庞大的墓碑俯视着早已坍毁的二楼,几扇没有灯光的破窗户像瞎了的一动不动的眼睛嵌在墙壁上。

“喂!”她使出全身力气喊道。“喂!”

普里茜紧紧抓住她不放,害怕极了,思嘉回过头来,看见她的两个眼珠子在骨碌碌乱转。

“别喊了,思嘉小姐!别再喊了!求求你,”她低声说着,嗓子在颤抖。“谁知道会给你什么回答呀。”

“我的上帝!”思嘉心里想,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噤。“我的上帝!她这话说得对呢。从那里是什么都可能引出来的!”

她抖了抖缰绳,马又继续往前走了。麦金托什家住宅的情景使她最后残余的一线希望也化为泡影了。那房子已被烧毁,沦为一片废墟,杳无人迹,和她那天所经过的每个农庄一模一样。塔拉就在半英里之外,在这同一条大路的旁边,正好是军队经过的地方。塔拉一定也被毁掉了!她只能找到烧黑了的砖头和穿过断垣残壁朦胧闪烁的星光;爱伦和杰拉尔德都不见了,几个姑娘不见了,嬷嬷不见了,黑人们也不见了,天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了。那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笼罩着一切。

她干吗这么傻,这么违背常情,居然肩负着这样的使命,拖着媚兰和她的孩子,跑回来了呢?他们还不如死在亚特兰大,何必冒着火一般的骄阳,坐在破马车里整日颠簸,跑到荒凉的塔拉废墟来送死呢?

但是,艾希礼把媚兰留给她照顾了。“请照顾她吧。”啊,那美好而伤心的一天,当时,在永远离去之前,他曾和她吻别呢!“你会照顾她,是吗?请答应我!”结果她就答应了。她干吗要承担这样一项诺言,这样一项由于艾希礼死了而具有双重束缚力的诺言啊?此刻,她即使已疲惫极了,但仍然恨媚兰,恨那个婴儿的像小猫似的叫着打破沉寂的声音,那声音愈来愈微弱了。不过她已经答应了,而且他们已属于她,就像韦德和普里茜那样属于她,因此,只要她还剩下一点点力气,或者说还有一口气,她就得为他们奋斗,挣扎。她本来可以把他们留在亚特兰大,把媚兰塞给医院,再也不去管了。可是那样一来,无论今生来世,她都永远不敢去见艾希礼,不去告诉他她把他的妻儿丢在陌生人中间,让他们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