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8页)

她不时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并对他笑笑,因为那儿是他吻过的,至今还保留着他的嘴唇颤抖的感觉。当然,他没有首先吻她。媚兰正拼命往他怀里钻。一面断断续续地哭,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永远也不放他走似的。后来,英迪亚和霍妮也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他,把他从媚兰怀里拉了出来。接着他吻了他父亲,同时敬重而亲切地抱了抱,充分显示了他们之间那种深沉强烈的感情。然后是皮蒂姑妈,她激动得用那双不顶事的小脚一跳一跳地接受他的亲吻和拥抱。最后,他来到她面前,周围的小伙子也都围拢来要求亲吻,他先是对她说:“唔,思嘉,你真美,真美!”随即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经他这一吻,她原先想说的那些表示欢迎的话全都不翼而飞了。直到好几个小时以后,她才想起他没有吻他的嘴唇,于是她痴痴地设想:如果他是单独同她见面,他便会那样吻的。他会弯下高高的身子,轻轻捧起她的脸颊,让她踮着脚尖,相互吻着,紧紧地长时间地拥抱。不过还有的是时间。整顿一个星期,什么事都好办呢。她一定能想出办法让他单独跟她在一起,并且对他说:“你还记得我们时常在我们那条秘密的小路上一起骑马的情形吗?”“你还记得我们坐在塔拉农场台阶上,你朗读那首诗的那个夜晚,月亮是什么模样吗?”(天呀!那首诗的标题是什么呀?)“你还记得那天下午我扭伤了脚脖子,你抱着我在暮色中回家的光景吗?”

啊,有多少事情她可以用“你还记得”来引起他的回忆,有多少珍贵的回忆可以把他带回到那些可爱的日子,那时他们像无忧无虑的孩子在县里到处转悠,有多少事情能叫他们记起媚兰出台以前的岁月啊!而且,他们谈话时她或许还能从他的眼神中发现感情复活的迹象;或者得到某种暗示。说明他对媚兰的丈夫之爱的背后还有所眷恋,像大野宴那天他突然说出实情时那样热情的眷恋。她没有设想到,如果艾希礼明确宣布爱她,他们究竟会怎么办。只要知道他还在爱她,就足够了……是的,她能够等待,能够容忍媚兰去享受抓住他胳臂哭泣的幸福。她的机会一定会来的。说到底,像媚兰这样一个女孩子,她懂得什么爱啊?

“亲爱的,你简直像个叫花子了,”媚兰说,这时刚到家的那种兴奋场面已渐渐过去。“是谁给你补的衣服,为什么用蓝布呢?”

“我还以为自己满时髦呢,”艾希礼说,一面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要是拿我跟那边那些穿破衣烂衫的人比一比,你就会满意些了。这衣服是莫斯给补的,我看补得很好嘛,要知道,他在战前是从没拈过针线的。至于讲到蓝布,那就是这样,你要么穿破裤子,要么就从一件俘获的北方佬制服上弄块碎布来把它补好,没有什么别的选择。至于说像个叫花子,那你还得庆幸自己的命好,你丈夫总算没有光着脚丫跑回来,我那双旧靴子上个星期就彻底坏了,要不是我们运气好,打死了两个北方佬侦察兵,我就会脚上绑着一双草鞋回家来啦。这双靴子倒是很合我的脚呢。”

说到这里,他把两条长腿伸出来,让她们欣赏那双已经遍体伤痕的长统靴。

“另一个侦察兵的靴子我穿了不合适,”凯德说。“靴子比我的脚小两号,现在还夹得我痛极了,不过我照样穿着体面地回来了。”

“可这个自私鬼太小气,不肯给我们俩,”托尼说。“其实对我们方丹家的贵族式小脚是非常合适的。真他妈的恼火,我得厚着脸皮穿这靴子去见母亲了。没打仗的时候,这种东西她是连黑奴也不让穿的。”

“别着急,”亚历克斯说,一面向凯德脚上的靴子瞥了一眼。“咱们回家时,在火车上把他的靴子剥下来。我倒不怕见母亲。可是我——我不想让迪米蒂·芒罗看见我的脚趾头全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