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姿(第3/4页)

芊芊,你能从信中品味那种美丽吗?

姨妈 十月二十日

第四封信

连自己都奇怪,当飞机徐徐下降,当黏糊糊的雾雨重又包裹天地,当雨中亮出委琐的人间灯火时,我的心境竟十分平和。提起行囊稳步走出机舱,虽然知道等着我的是病榻上的儿子,是狡猾的对手与难缠的官司……我却心平气和并相信自己会平静地料理一切!

感谢司云之神,是她赐与我云的洗礼。领受过“上界”的光华,人间的崎岖就变得渺小,蹚过这崎岖的勇气也就滋生出来了!

明白了为什么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里反复地写那株橡树;明白了贝多芬为什么把那首沉思的乐曲叫《月光》;明白了李白驾着轻舟在江上听猿啼的写意……你也能明白的,芊芊。人能从大自然那儿得到的帮助和赐与太多太多——如若人不背叛大自然。亲爱的孩子,大自然曾赠与你一株“智慧树”,她还会不断地赠予,犹如我在困顿中受到了云的洗礼……

《云的姿》。难忘的老歌,我也要感谢它呢。

姨妈 十一月一日

第五封信

你在望着我,芊芊。你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小姑娘,我猜得出你在想什么……

小学毕业那个暑期的种种兴致如今早已淡忘,偏是那件你想知道的事儿记得真切。

一个雨后的清晨,我钻进花丛去掐几枝带露的素馨。花丛在我家老宅大门外,那儿竖着的破旧木栅不知什么时候做了素馨藤的支架,满栅青翠起来。木栅前后热热闹闹挤着野芭蕉、鸡冠花、凤仙花和茑萝,绝对自力更生,因为从没有人去松土除草。这二十余米长的巷子终年姹紫嫣红,是女孩儿们的“花库”。

我相当熟练地攀上木栅,挑拣带骨朵儿的素馨花。骨朵儿又多又大,霎时手里就攥了七八枝。正在得意,忽听巷子拐角处传来脚步声。能深入到巷子拐角处的人必是我家的客,自然而然我要瞄他一眼。这一瞄却惊喜交加——眼皮下闪着的是那顶水蓝色小阳伞!立时记起每个毕业生都能领得一次级任老师的家庭访问,只是没料到这么快便轮上了我。正要叫出“曹老师”并往下跳,却愣住了:那水蓝阳伞下并不只有曹老师,她的侧边走着的是——梁老师!

曹老师一反平素,身穿丁香色碎花无袖旗袍,发上压了缎带。更可惊的是她挽着梁老师的臂,那么自然,那么随意,仿佛一身白西服打着灰领结的梁老师已然由她挽了半辈子!

我的心脏立即转换频率,脸也烧起火来,一向淘气大胆出名的我竟倚在木栅上大气儿不敢出。幸好被花木枝叶掩着,只定定地望着梁老师曹老师从花巷间走过。他们pretty得无以复加,童话里的prince和princess也不过如此吧!

我听到门环叮咚。我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和吱扭的关门声。

这时我才“活”了过来,放出一声欢叫从枝叶间窜出,我手舞足蹈我大唱特唱《云的姿》,那疯癫劲儿活脱一个完成了杰作的画家。

我唱着。十二岁的我只认定它是一首好听的歌甚至称得上是一首迷人的歌(否则高雅的曹老师怎么能被它“俘虏”),却没料到它能在许多许多年后给我的受创的心以安慰以解脱——它竟在我心中潜了四十个春秋!

你一定猜到了,梁老师后来娶了曹老师——我领受家访的那天正是他们订婚的日子。如今,梁老师该是驼背老翁曹老师也该是白发婆婆了,《云的姿》引出的他们却依旧pretty得无以复加,他们与这首老歌已然永远地联在了一起……

让我和你同唱这老歌,芊芊。这歌儿曾教人认识天上的云,从而启蒙了我对大自然的爱恋和崇敬。你会器重这老歌儿的,芊芊。它能引你走进永远新鲜着变化着的,无比广阔无比有力无比美丽的大自然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