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2/4页)

英语课和本地的工作让梅塞德丝忙碌起来。从一九四一年秋天开始,让她一直快乐的是“西班牙之家”的节目。共和国流亡首相内格林与因弗内斯高地的一座房屋签下一份租赁协议,于是,此处成为无法回归祖国的西班牙流亡者的据点。

这是难民们社会文化生活的中心,从梅塞德丝这种在英国擦拭壁炉架的人,到知识分子和流亡政治家,每个人都参与进来,有时还放声高唱。他们甚至举办周末狂欢。这些盛事举行时,梅塞德丝总是放下鸡毛掸子前去跳舞。百褶裙的旋转和金属鞋头的踏响让她每次都十分尽兴。这才是她的样子。在心里,她已经回到了故乡。还有些人唱歌、跳舞、演奏吉他或响板。在那些窗户大开的温暖夜晚,人们聚在大街上,在楼下倾听枪声一样响亮的踏足声和弗拉门戈吉他深沉的旋律。其中的一些人——包括梅塞德丝——会时不时地为公众演出。

那时,她开始收到母亲的定期来信和她最爱的照片,也开始给母亲回信讲述自己的经历。她从孔查的描述方式推断出,父亲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这让她悲伤,渴望回家帮助他。后来,母亲在信中告诉她安东尼奥的点滴遭遇,也讲述了西班牙的一些大事。她终于明白卡门说得对——人们蒙冤入狱,遭受奴役,那个国家绝不太平。每次收到带有西班牙邮戳的信件,她都有一瞬间希望是贾维尔写来的。母亲应该会将他发出的每一封信转交给她。梅塞德丝从未放弃希望,一刻也没有。

一年年过去了,梅塞德丝的英文越来越好。一九四三年,她的英语已经好到可以接受秘书职业培训。很快,她就在贝肯汉姆找到一份工作,但发现那儿离芬斯伯里公园区太远了。卡门也很乐意搬家,于是她们在南伦敦共同租下了一套公寓。

对于背井离乡的人来说,她们的生活好得不能再好了。现在,她们不能那样频繁地去“西班牙之家”了,但梅塞德丝每月至少有一次受邀。她充满活力的舞蹈总是能吸引大批赞赏的人群。

梅塞德丝尽力不去想父母在何等的压力之下生活。在新政权下,拉米雷斯夫妇相当成功地经营着咖啡馆,但三个儿子相继离世,他们的悲伤从未减少过。孔查有时会想,自己再也没有眼泪可流了,但这只不过是欺骗自己。悲痛仍会持续一生,而且常有常新,每一天都意味着从新近打破的玻璃上再走一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试探着落足,仅仅是为了应对从清晨贯穿到夜晚的痛苦。夜里,顾客刚离开,连钟表的滴答声都会让他们感觉喧嚣难忍。

虽然有点慢,信件仍是寄到了英格兰。孔查总是试图显得轻松愉快,但她强烈反对女儿回来。“你在那里一定过着甜蜜的生活。”她写道,“如果回家,你会发现一切截然不同。”她以自己的方式将梅塞德丝拒于那充满回忆和空白地带的祖国之外。

梅塞德丝的来信给父母这样的印象——她已经适应了新生活。尽管女儿总是从父母的来信中读出点什么,但父母从未想过读出女儿信中字面底下的东西,也没有质疑过她花费偌多时间营造出来的心满意足。信件往来中缺乏真相,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爱。这恰恰意味着他们爱得太深沉,都想保护对方不受自己的影响。

但有一件事,孔查无法隐瞒。一九四五年,巴勃罗去世了。那是格拉纳达最冷的冬天,冷空气吹进他的胸腔,在他肺中翻滚。他的身体不够强壮,没能战胜病魔。这是梅塞德丝离开毕尔巴鄂后最难承受的痛苦时刻。

欧洲战事结束后,男人们从前线归来,西班牙少女们的社会生活开始聚焦于本地的洛迦诺舞厅。经过六年的战争和焦虑,跳舞是最好的解毒良药。这是一种共享生活的方式,也不需要配给券。每个年轻人都在跳华尔兹和轻快的狐步。当拉丁美洲音乐骤然扫过全场时,梅塞德丝和卡门轻松地跟上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