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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卡常常造访格拉纳达。他在这座城市郊外度过的时光,与他同家人共度的时间一样多。他的到来通常被视作重大新闻,连当地报纸都要报道一番。安达卢西亚文化的痛苦与神秘深深吸引了洛卡,他将弗拉门戈舞视作这片土地上的万事万物的缩影。他的朋友中有弗拉门戈舞者及其吉卜赛伙伴,这些人以弹奏吉他为生,还教会他以吉卜赛的风格随意弹奏。对洛卡来说,这个地方就像家一样,人们的生活方式也为他带来许多灵感。

埃米利奥对洛卡有点英雄式崇拜。他很开心于躲在洛卡影子的影子里,只要洛卡偶然朝他这边投来一个灿烂的微笑,埃米利奥就感觉自己热烈的心快要烧穿衬衣。他热爱洛卡的一切作品,无论是诗、戏剧还是音乐和绘画。也许他最为叹服的,是洛卡公开自己性取向的坦然。

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拥有像他一样的勇气,他默默地想。

伊格纳西奥将弟弟对杨树林咖啡馆的依恋当作刺激他的借口。在漫长的冬日里,伊格纳西奥不必去往其他城市斗牛,便与花镖手好友一起彻夜狂饮,等他回到家中时,已醺醺而醉,而且十分好斗。在冬季,这些年轻人基本无事可做,他们闲极无聊,懒惰得很。像其中的几位一样,伊格纳西奥正等待斗牛场给他下一个机会。

埃尔巴瑞尔咖啡馆打烊很久之后,伊格纳西奥极具特色的甩门声让埃米利奥惊醒,又默默退缩。如果还能听到口哨声,那接下来就会很糟糕。这是哥哥找茬之前假装一切正常的方式。在这个特别的夜晚,伊格纳西奥情绪恶劣,正打算惹事。

“我们的‘同性恋先生’今天可好啊?”伊格纳西奥问道,他用这个蔑称指代洛卡。通过这种恶意的措辞方式,他也将弟弟称作“娘娘腔”。他知道弟弟无力报复。

听到对埃米利奥的辱骂,安东尼奥比以往更讨厌伊格纳西奥。

“你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安东尼奥大吼。他的愤怒不仅仅针对伊格纳西奥羞辱弟弟的方式。伊格纳西奥对同性恋的痛恨代表一种更为普遍的偏执,在右翼政客中十分常见。他们的观点相当狭隘,十分大男子主义,而且极不宽容。

这个国家的政治形势仍是麻烦不断。听说左翼力量正在商讨联盟事宜,安东尼奥很高兴。十八个月前,发生在阿斯图里亚斯的恐怖事件让左翼意识到需要政治上的统一,以重新掌握权力。他们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将社会公平置于议事日程之首,以赢得选民。好几个月以来,拉米雷斯家中一直弥漫着紧张的氛围,不仅因为几兄弟的个性上的冲突,也源于他们之间的政治分歧。

一九三六年二月,整个国家进行了选举,社会党赢得了大多数选票。但在格拉纳达,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右翼党获胜,但随之有声音宣称有人胁迫选举,而且违反法律,选举结果无效。右翼政客和工联成员爆发冲突,党派之间的敌对态势更加激烈。教堂被捣毁,报社严重受创,影剧院被烈火摧毁。但光看伊格纳西奥的反应,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是埃米利奥点燃了火种。

孔查竭力平息家庭内部的战火,但无论是他们家里还是外面的广阔世界,情况都未能好转。那个夏天,一系列惨剧触发了四处蔓延的暴力。一名中尉警官在其马德里住所外被四名法西斯分子暗杀,作为报复,右翼君主派领袖卡尔沃·索特洛不久后被人杀害。两个葬礼在首都公墓附近同时举行时,防暴警察与法西斯士兵爆发了一场遭遇战,四人身亡。政治危机白热化,空气更加紧张。

梅塞德丝一心想着下一场弗拉门戈舞演出,计算着与贾维尔重逢的日子还有几天。此时她已经离开学校,他们的演出更加频繁,收到的演出请求也越来越多,但是巴勃罗却打算每月只离开埃尔巴瑞尔咖啡馆几天。梅塞德丝已经不再关注几位兄长之间日渐加深的矛盾,对整个国家陷入动荡的状况也浑然不觉。她已经承诺七月份在加的斯举行几场演出,现在忙于练习新舞步,每天要花好几个小时与玛丽亚·罗德里格斯黏在一起,并且沉醉在对大约一个星期后与贾维尔重逢的热切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