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辛苦四年经终成泡影 因缘千里合同拜高堂

却说沈国英问凤喜可认得他,她答复的一句话,却出于沈国英意料以外。她注视了很久,却反问道:“你贵姓呀?我仿佛和你见过。”沈国英和她盘桓有四五年之久,不料把她的病治好了,她竟是连人家姓什么都不曾知道,这未免太奇怪了。既是姓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又谈得上什么爱情。这一句话真个让他兜头浇了一瓢冷水,站在床面前呆了很久,因答道:“哦!你原来不认识我,你在我家住了四五年,你不知道吗?”凤喜皱了眉想着道:“住在你家四五年?你府上在哪儿呀?哦哦哦……是的,我梦见在一个人家,那人家……”说着,连连点了几下头道:“那人家,是看见你这样一个人。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了?”她这两句话,问得沈国英很感到一部廿四史无从说起,微笑道:“这话很长,将来你慢慢的就明白了。”凤喜举目四望,沉吟着道:“这还是刘家呀,怎么回事呢?我不懂,我不懂,我慢慢的能知道吗?”沈国英对于她如此一问,真没有法子答复。却听到窗户外面,一阵很乱的脚步声,有妇人声音道:“她醒了,这可好了。”正是沈大娘说着话来了。沈国英这却认为是个救星,立刻把她叫了进来。

凤喜一见母亲来了,跳下床来,抓着母亲的手叫起来道:“妈!我这是在哪儿呀?我是死着呢,还是活着呢?我糊涂死了,你救救我吧。”说毕,哇的一声,哭将起来了。沈大娘半抱半搂的扶住她道:“好孩子不要紧的,你别乱,我慢慢告诉你就得了。天菩萨保佑,你可好了,我这心就踏实多了,你躺着吧。”说着,把她扶到床上去。凤喜也觉得身体很是疲倦,就听了母亲的话,上床去躺着。沈国英向沈大娘道:“她刚醒过来,一切都不明白,有什么话,你慢慢的和她说吧。我在这里,她看着会更糊涂。”沈大娘抱着手臂,和他作了两个揖道:“沈大人,我谢谢你了,你救了我凤喜的一条命,我一家都算活了命,我这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大恩啦。”沈国英沉思了一会道:“忘不了我的大恩?哼,哈哈!”他就这样走了。

这一天晚上,沈国英回去想着,自己原来的计划,渐渐的有些失效:一个女子,想引起她对于一个男子同情,却不是可以贸然办到的!凤喜是醒了,醒了可不认识我了。不过她突然看到我,是不会知道什么叫爱情的。今天晚上,她母亲和她细细一谈,也许她就知道我对于她劳苦功高,会有所感动了。他如此想着,权且忍耐着睡下。

到了次日下午,沈国英二次到刘将军家来。他上得楼来,听得凤喜屋子里,母女二人已喁喁细语不断。这个样子,更可以证明凤喜的病是大好了,于是站在窗户外,且听里面说些什么。凤喜先是谈些刘将军的事情,其次又谈到樊家树的事情,最后就谈到自己头上来了。凤喜道:“这位沈统制的心事,我真是猜不透,为什么把我一个疯子养在他家里四五年?”沈大娘道:“傻孩子,他为什么呢?不就为的是想把你的病治好吗!他的太太死了多年,还没有续弦啦。”凤喜道:“据你说,他是一个大军官啦。作大军官的人,要娶什么样子的姑娘都有,干嘛要娶我这个有疯病的女子呢?有钱有势的人,那是最靠不住的,我上过一回当了,再也不想找阔人了。”沈大娘道:“你还念着樊大爷吗?他和一个何小姐同路出洋去了。那个何小姐,她的老子是做财政总长的,看样子准是嫁了樊大爷啦。就是她没嫁樊大爷,樊大爷也不会要你的了。”凤喜道:“樊大爷就是不要我,我也要和他见一面。要不然,人家说我财迷脑瓜,见了有钱的就嫁,我还有面子见人吗?”沈大娘道:“这话不是那样说,你想沈统制待你那样好,你能要人家白白的养活你四五年吗?”凤喜道:“终不成我又拿身子去报答他?”这句话,说得太尖刻了,沈大娘一时无话可答。沈国英在外面站着,心里也是一动,结果,就悄悄的走下了楼,在院子当中昂头望了天,半晌叹了一口气,于是很快出来,坐汽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