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惊疾成狂坠楼伤往事 因疑入幻避席谢新知(第2/7页)

杨妈不曾说完,只听到床上“啊呀”一声,回头看时,凤喜在床上一个翻身,由床上滚到楼板上来。秀姑和杨妈都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将她扶到床上去。她原来并不曾睡着,伸了手拉住秀姑的衣襟,哭着道:“吓死我了,你们得救我一救呀!”杨妈也吓慌了,呆呆的在一边站着望了她,作声不得。秀姑却用手拍着凤喜道:“你不要害怕,杨妈只当你睡着了,和我说了闹着玩的,哪里有这一回事!”凤喜道:“假是假不了的。我也不害怕了,害怕我又怎么样呢?”说时又叹了一口气。秀姑待要再安慰她两句,便听到楼下一阵喧哗,大概是刘将军回来了。杨妈就颤巍巍的对凤喜道:“我的太太,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说出来。说出来了,我这小八字,有点靠不住。”凤喜道:“你放心,我决不会说的。”

只在这时,忽听到刘将军在窗子外嚷道:“现在怎么样,比以前好些了吗?”凤喜在床上一个翻身面朝里,秀姑和杨妈也连忙掉转身来,迎到房门口。

刘将军进了房,便笑着向秀姑道:“她怎么样?”秀姑道:“睡着没有醒呢,我们走开别吵了她吧。”说毕,便匆匆走开了。秀姑的行李用物,都不曾带来。刘将军却是体贴得到,早是给了她一张小铁床和一副被褥,而且不要和那些老妈子同住,就在楼下廊子边一间很干净的西厢房里住。

秀姑下得楼来,那杨妈又似乎忘了她的恐惧,在电灯光下,向秀姑微微一笑。而这一笑时,她便望着秀姑住的那间屋子。秀姑也明白她的意思,鼻子一哼,也冷笑了一声,她悄悄的进房去,将门关紧,熄了电灯,便和衣而睡。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由屋檐下,照下大半截白光来,只听得刘将军的声音,在楼檐上骂骂咧咧的道:“捣他妈的什么乱!闹了我一宿也没有睡着。家里可受不了,把她送到医院里去吧。”

秀姑听了这话,逆料是凤喜的病没有好,赶忙开了门出来,一直上楼,只见凤喜的头发,乱得像一团败草一般,披了满脸,只穿了一件对襟的粉红小褂子,却有两个纽扣是错扣着,将褂子斜穿在身上。她一言不发,直挺着胸脯,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两只眼睛,在乱头发里看人。一条短裤,露出膝盖以下的白腿与脚,只是如打秋千一样,摇摆不定。她看到秀姑进来,露着白牙齿向秀姑一笑,那样子真有几分惨厉怕人。秀姑站在门口顿了一顿,然后才进房去,向她问道:“太太,你是怎么了?”凤喜笑道:“我不怎么样?他说我疯了,拿手枪吓我,不让我言语,我就不言语。我也没犯那么大罪,该枪毙,你说是不是?我没有陪人去听戏,也没有表哥,不能把我枪毙了往楼下扔。我银行里还有五万块钱,首饰也值好几千,年轻轻儿的,我可舍不得死!大姐,你说我这话对不对?”秀姑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却掩住了她的嘴,复又连连和她摇手。

这时,进来两个马弁,对凤喜道:“太太你不舒服,请你……”他们还没有说完,凤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赤着脚一蹦,两手抱了秀姑的脖子,爬在秀姑身上,嚷道:“了不得,了不得!他们要拖我去枪毙了。”马弁笑道:“太太,你别多心,我们是陪你上医院去的。”凤喜跳着脚道:“我不去,我不去,你们是骗我的!”两个马弁看到这种样子,呆呆的望着,一点没有办法。刘将军在楼廊子上正等着她出去呢,见她不肯走,就跳了脚走进来道:“你这两个饭桶!她说不走,就让她不走吗?你不会把她拖了去吗?”马弁究竟是怕将军的,将军都生了气了,只得大胆上前,一人拖了凤喜一只胳膊就走。凤喜哪里肯去,又哭又嚷,又踢又倒,闹了一阵,便躺在地下乱滚。秀姑看了,心里老大不忍,正想和刘将军说,暂时不送她到医院去;可是又进来两个马弁,一共四个人,硬把凤喜抬下楼去了。凤喜在人丛中伸出一只手来,向后乱招,直嚷:“大姐救命!”一直抬出内院去了,还听见嚷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