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谢舞有深心请看绣履 行歌增别恨拨断离弦(第2/7页)

家树因昨晚上没有睡得好,也没有在凤喜这里吃晚饭,就回去了。到了陶家刚一坐下,就来了电话。一接话时,是何丽娜打来的,她先开口说:“怎么样,要失信吗?”家树摸不着头脑,因道:“请你告诉我吧,我预约了什么事?一时我记不起来。”何丽娜道:“昨天你下车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了今天见吗?这有多久的时候,就全忘了吗?”家树这才想起来了,昨日临别之时,对她说了一句“明天见”,当时极随便的一句敷衍话,不料她倒认为事实。她一个善于交际的人,难道这样一句客气话,她都会不知道吗?不过她既问起来,自己总不便说那原来是随便说的,因道:“不能忘记,我在家里正等密斯何的电话呢。”何丽娜道:“那末我请你看电影吧。我先到‘平安’去,买了票,放在门口,你只一提到我,茶房就会告诉你我在哪里了。”家树以为她总会约着去看跳舞的,不料她又改约了看电影。不过这倒比较合意一点,省得到跳舞场里去,坐着做呆子,就在电话里答应了准来。

家树是在客厅里接的电话,以为伯和夫妇总不会知道。刚走进房去,只听到陶太太在走廊上笑道:“开演的时候,也就快到了,还在家里做什么?我把车子先送你去吧。”家树笑道:“你们的消息真灵通。何小姐约我看电影,你们怎样又知道了?”陶太太道:“对不住,你们在前面说话,我在后面安上插销,偷听来着。但是不算完全偷听,事先我征求了何小姐同意的。”家树道:“这有什么意思呢?”陶太太道:“但是我虽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实在是好意。你信不信?”家树道:“信的。表哥表嫂怕我们走不上爱情之路,特意来指导着呢?”陶太太于是笑着去了。不多一会,果然刘福进来说:“车已开出去了,请表少爷上车。”家树一想,反正是他们知道了,索性大大方方和何小姐来往,以后他们就不会疑到另和什么关家姑娘开家姑娘来往了,因此也不推辞,就坐了汽车到“平安”电影院去。

家树一进门,向收票的茶房只问了一个何字,茶房连忙答道:“何小姐在包厢里。”于是他就引导着家树,掀开了绿幔,将他送到一座包厢里。何小姐把并排的一张椅子移了一移,就站起来让座,家树便坐下了,因道:“密斯何是正式请客呢?还特意坐着包厢?”何丽娜笑道:“这也算请客,未免笑话。不过坐包厢,谈话便当一点,不会碍着别人的事。”家树沉吟了一会,也没敢望着何丽娜的脸,慢慢的道:“昨天那张照片的事,我觉得很对不住密斯何。”说着话时,手里捧了一张电影说明书,低了头在看。何丽娜道:“这事我早就不在心上了,还提它作什么?就算我真送了一张相片,这也是朋友的常事,又要什么紧!令表嫂向来是喜欢闹着玩笑的人,她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罢了,她哪里是干涉你的什么事情呢?”她说着话时,却把一小包口香糖打开来,抽出两片,自己送了一片到口里去含着。两个尖尖的指头,钳着一片,随便的伸了过来,向家树脸上碰了一碰。家树回头看时,她才回眸一笑,说了两个字“吃糖”。家树接着糖,不觉心里微微荡漾了一下,当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却自然的将那片糖送到嘴里去。

一会儿,电影开映了,家树默然的坐着,暗地只闻到一阵极浓厚的香味扑入鼻端。何丽娜反不如他那样沉默,射出英文字幕来,她就轻声喃喃的念着,偶然还提出一两句来,掉转头来和家树讨论。今天这片子,正是一张言情的。大概是一个贵族女子,很醉心一个艺术家,那艺术家嫌那女子太奢华了,却是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意。后来那女子摈绝了一切繁华的服饰,也去学美术,再去和那艺术家接近。然而他只说那女子的艺术,去成熟时期还早,并不谈到爱情。那女子又以为他是嫌自己学问不够,又极力的去用功。后来许多男子因为她既美又贤,都向她求爱,那艺术家才出来干涉。这时,女子问:“你不爱我,又不许我爱人,那是什么意思呢?”他说:“我早就爱你的,我不表示出来,就是刺激你去完成你的艺术呀。”何丽娜看着,对家树说:“这女子多痴呀!这男子要后悔的。”直到末了,又对家树道:“原来这男子如此做作,是有用意的。我想一个人要纠正一个人的行为过来,是莫过于爱人的了。”家树笑道:“可不是!不过还要补充一句:一个人要改变一个人的行为,也是莫过于爱人的。”家树本是就着影片批评,何丽娜却不能再作声。因为电影已完,大家就一同出了电影院。她道:“密斯脱樊!还是我用车子送你回府吧。”家树道:“天天都要送,这未免太麻烦吧。”何丽娜道:“连今日也不过两回,哪里是天天呢?”家树因她站在身后,是有意让上车的,这也无须虚谦,又上了车同座。何丽娜对汽车夫道:“先送樊先生回陶宅,我们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