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故地(第2/5页)

我不相信你辛辛苦苦生下孩子,爱护他们,养育他们,等到他们十六岁的时候,能狠心宣布你一气之下更换了门锁,不让他们进门。十六岁,当然还是孩子。不管莉莉如何故作成熟,我还是看到了她充满童真的那面。每当她兴奋不已或突然对某事满怀激情,她身上的孩子气便暴露无遗。她生气之时,在浴室镜前搭配衣服之时,甚至沉沉睡去、满脸天真无辜之时,也无疑是个孩子。

我想起特丽娜对托马斯简单纯粹的爱。我想起自己的父母。就算特丽娜和我已经长大成人,父母依然鼓励我们、支持我们、为我们操碎了心。在这种时刻,我便对莉莉感同身受。威尔不止缺席了我的生命,也缺席了她的。你本该陪着她的,威尔。我默默对他说。她真正需要的人,是你。

于是,我请了一天假。理查德觉得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你才回来上班五个星期,真不明白为什么又要消失一天。”)我微微一笑,以爱尔兰舞女的姿势行了个感激的屈膝礼。回到家,我发现莉莉把小房间一面墙刷成了极鲜亮的翠绿色。“你说过希望房间明亮一点,”她告诉目瞪口呆的我,“别担心,我自己花钱买的油漆。”

“嗯,”我摘下假发,松开鞋带,“今晚弄完就行,我明天不上班。”我一边换上牛仔裤一边说,“想带你去看看你父亲喜欢的东西。”

她停下手中的活,翠绿色的油漆滴在了地毯上。“什么东西?”

“等着看吧。”

我们一路播放着莉莉iPod中的音乐。它们上一秒还在为爱情与失去唱一首心碎的挽歌,下一秒便震耳欲聋,穿透鼓膜,仿佛宣称自己恨透了全人类。伴着这音乐行驶在高速路上,我已经能够驾轻就熟,不去理会这些噪音,集中注意力注视前方。莉莉坐在我身旁,随节拍摇头晃脑,偶尔还在仪表盘上来个即兴敲击。“很好,”我心想,“看来她心情不错。再说了,就算一只耳朵的鼓膜被震破,换上另一只耳朵就行了。”

我们抵达斯托特福德,去威尔和我以前经常光顾的几家餐厅坐了坐,然后走到曾经野餐过的城堡外的田野,坐在威尔最喜欢的长椅上。莉莉很给面子地努力不露出无聊的表情。说实在的,连绵不绝而清一色的田野风光,的确很难让人热情起来。

我与莉莉并肩而坐,为她讲述初见时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威尔,而经过一系列“斗智斗勇”,我终于使他重新出门了。“你知道吗,”我说,“你父亲很讨厌依靠别人。我们一起出门,不仅意味着他要依靠别人,还意味着他依靠别人这一事实将被人目睹。”

“哪怕是你。”

“哪怕是我。”

莉莉思考了片刻。“我也会讨厌别人看到自己那个样子的。我连头发湿的样子都不愿被别人看到。”

我们还去了画廊。威尔曾努力为我解释现代艺术的优劣之分(我到现在也分不出来)。不论墙上展出的是什么,莉莉都嗤之以鼻地做个鬼脸。我们来到一家卖酒的店铺前探头探脑,威尔曾在这里让我品尝不同种类的红酒。(“不,莉莉,今天我们不品酒。”)

文身店里,威尔曾说服我做了文身。莉莉问我,可不可以借点钱给她文一个。不过店主告诉她十八岁以下不接待,我大松了一口气。莉莉想看看我那只小黄蜂的文身。她极为少见地认为我文身这件事还挺酷的。我跟她说,威尔选择在胸前文了个“保质期到X年X月”,莉莉听罢哈哈大笑。

“你们俩很像,都有着奇特的幽默感。”我说。莉莉努力掩饰开心的表情。

店主忽然说他那儿有张照片。“所有的文身我都会拍照留念,”留着一把胡子的店主说,“我喜欢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跟我说说是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