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邦妮·泰勒

这是一个阴沉、短暂,整体说来很多余的一天。饱含雨水的厚重云层飘过市区,却连半滴都没下,偶尔刮起的强风拉扯着艾莫水果烟草店外报摊上的报纸。摊子上的头条新闻暗指大家已经开始厌倦所谓的反恐战争,现在这件事还有了类似竞选标语的讨厌含义,而且再也没有当初的势头,因为没人知道主犯是谁。有些人甚至认为他已死。报纸于是开始把专栏空间拿去报道真人秀节目的电视明星、少数曾说过挪威好话的外国名人和皇室的度假计划。打破这些无趣报道的唯一大事,是有个通缉谋杀犯兼贩毒者对一位警员举枪,然后在尚未开枪之前被警员击毙。缉毒组组长报告说,该男性死者家中查获大量海洛因。犯罪特警队队长则表示,该名三十岁男子涉嫌犯下的谋杀案仍在调查中。不过,送印时间最晚的那家报纸却补充道,对该名本国籍男子的不利证据极为确凿。此外,奇怪的是,那位涉案的警员正是一年多前在类似案件中,射杀新纳粹主义分子斯维尔·奥尔森的人。该名警员已被暂时停职,直到独立警察机构结束调查为止。报纸转述总警司的话,说这是此类情况的常规程序,跟斯维尔·奥尔森一案完全无关。

特雷芬湖的一间木屋起火,也在报上占了一小片空间,一个空汽油罐被发现在完全烧毁的房子现场附近,因此警方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报纸上没写的是,记者试图联络比尔格·古纳隆,问他在一个晚上同时失去儿子和木屋有何感想。

天黑得早,才下午三点,路灯就已经亮了。

哈利进来时,戈森街抢劫案的静止画面正在痛苦屋的屏幕上闪动。

“看出什么了吗?”他朝屠夫抢劫的画面点点头。

贝雅特摇头:“我们还在等。”

“等他再抢一次?”

“他正在某个地方盘算下次抢劫。我觉得是下礼拜的某一天。”

“你好像很肯定。”

她耸肩:“经验。”

“你的吗?”

她微笑,但没回答。

哈利坐了下来:“我没照电话里说的那样做,希望没让你不高兴。”

她皱眉:“什么意思?”

“我当时说,今天才会去他家搜查。”

哈利打量着她。她露出发自内心、毫不矫饰的困惑神情。嗯,哈利又不是密勤局的。他正准备开口,又改变主意。反而是贝雅特说话了:“哈利,有件事我要问你。”

“问吧。”

“你知道洛斯克和我父亲的事吗?”

“他们的什么事?”

“洛斯克当时……也在银行。他杀了我父亲。”

哈利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不,”他说,“我当时不知道。”

“但你猜到了?”

他抬头,迎向贝雅特的双眼,“我是这样想过。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赎罪。”

“赎罪?”

哈利深深吸了口气,“有时候,一桩罪行会大得遮蔽了你的视线。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

“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需要赎罪,贝雅特,你也是,天知道我更需要。洛斯克也是。这是基本需求,就像洗澡。赎罪的重点是和谐,达到不可或缺的内心平衡。这种平衡是我们所谓的道德。”

哈利看着贝雅特脸色发白,然后涨红。她张开嘴。

“没人知道洛斯克为什么自首。”哈利说,“但我相信,他这么做是为了赎罪。对一个把漂泊流浪当成唯一自由的人来说,监狱是终极的自我惩罚。夺走一条人命跟抢钱不同,假如他犯下的罪使他失去了平衡,于是他选择秘密赎罪,为了自己和神——如果他信神的话。”

贝雅特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一个……有道德的……谋杀犯?”

哈利等她继续说,但没等到。

“有道德的人会接受自身道德观的后果,”他轻声说,“而不是别人的道德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