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自杀

“加缪说过,自杀是哲学上唯一真正的大问题。”奥内说,鼻子朝波克塔路上方的灰色天空一扬,“因为决定生命是否值得活,正是哲学最根本问题的答案。其他的一切,如世界是不是立体、心灵有九个区还是十二个区,都是那之后的事。”

“嗯。”哈利说。

“我有很多同事都在研究人为什么会自杀。你知道他们发现最常见的原因是什么吗?”

“我正指望你告诉我。”哈利得在狭窄的人行道上左闪右拐地避开人潮,才跟得上这位胖胖的心理学家。

“答案是他们不想再活了。”奥内说。

“这答案可以得诺贝尔奖。”哈利前一天晚上打电话找奥内,说今天九点会到他在斯博维斯街的办公室接他。他们经过北欧银行分行,哈利注意到那个绿色资源回收箱还在马路对面的7-11门外。

“我们常会忘记,自杀通常是有理性的人在理性思考后,认为再也无法从生命中得到什么之后所做的决定。”奥内说,“比方说失去另一半,或是身体不再硬朗的老人。”

“这个女人年轻又充满活力。她会有什么理性的原因?”

“首先,你必须定义什么叫作理性。当忧郁的人选择以结束生命的方式逃离痛苦,你就必须假设痛苦的当事人已估量过生死两种选择。话说回来,在正常情况下,很难把自杀看成理性行为,因为患者已经在走出阴霾的路上,而他们只在那时才有动力做出主动行为,也就是自杀。”

“自杀有没有可能是完全冲动的行为?”

“当然可能。不过更常见的是先有几次尝试,尤其以女人为多。根据统计,美国的女人十次自杀尝试中,就有一次真的死亡。”

“自杀尝试?”

“吞五颗安眠药是求救信号,的确够严重,但如果床头柜上还有半瓶没动,那我不会称之为自杀。”

“这女的拿枪自杀。”

“那就是阳刚式自杀了。”

“阳刚式?”

“男人自杀比较成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男人会选择比女人更激烈而且致命的办法。用枪或从高楼跳下,而不是割腕或吃药。女人举枪自尽非常罕见。”

“罕见到应该起疑的地步?”

奥内仔细打量哈利:“你有理由相信这不是自杀吗?”

哈利摇摇头:“我只想更确定。我们得在这里右转,她家就在转弯后再过去一点。”

“索根福里街?”奥内嘿嘿一笑,眯起眼抬头看着飘过天际的乌云,“当然。”

“当然?”

“索根福里是海地国王克里斯多夫的宫殿名称,国王被法国人抓走之后就自杀了,或者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SansSouci,也就是无忧。无忧路。索根福里街。你可知道,他把炮火对着天空发射,向神报复。”

“呃……”

“我想你也知道那个作家奥拉·鲍尔是怎么说这条路的吧?我搬到了无忧路,但这样也没多大帮助。”奥内笑得连双下巴都抖了起来。

哈尔沃森站在门外等。“我离开警局的时候遇见莫勒了。”他说,“他以为这件案子已经结案了。”

“我们只想澄清几个小疑点。”哈利说着用电工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

警察贴在门口的封条已经取走,尸体也运走了。除此之外,一切就跟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样。他们走进卧室,那张大床上的白床单在微光中发亮。

“我们要找什么?”哈尔沃森问正要拉上窗帘的哈利。

“这套公寓的备用钥匙。”哈利回答。

“为什么?”

“我们认为她有一把备用钥匙,是她给电工的。我调查过,系统钥匙不是随便哪个锁匠都能配,必须请制造商向授权过的锁匠定做。由于系统钥匙能打开大门和地下室,这栋公寓大楼的业主委员会会加以管控,公寓住户想配新的钥匙,必须先向委员会提出书面申请。根据委员会的同意书,授权的锁匠有义务列举每一把发给住户的钥匙。我昨晚打电话给威博街的拉斯曼登锁行,他们给了安娜·贝斯森两把备用钥匙,所以钥匙总共有三把。我们在公寓找到一把,电工有一把,那么第三把在哪里?除非找到那把钥匙,不然我们不能排除她死亡时有人在场、那人出去时又把门锁上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