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第2/3页)

谢玉璋完全没想到,她对当年的事原来竟一无所知。

嘉佑听到婢女提到李固,知道李固便是当今的皇帝。

她以有限的认知作出了十分简单粗暴的结论——李固是改朝换代的那个皇帝,等于李固发起当年的兵祸,等于李固害死了福康。

她于是揣着一把剪刀便来了。

谢玉璋给李固解释清楚,又落下了眼泪:“都怪我。”

李固给她抹去眼泪,道:“你为家人,做得已经太多了。”

谢玉璋点点头,轻声道:“睡觉吧。”

谢玉璋熏了香,抱来琴。

李固放下床帐。帐子一放下,这床便自成一方小天地。他在帐子里脱去衣服,赤着上身睡下。

几声琴音试过,她紧了紧弦,琴音再响,便成了曲。

初时她的心情尚有起伏,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李固的心却平静不下来。他盯着帐顶,忽然说:“你对家人,真的很好。”

谢玉璋道:“那有什么办法,血脉连着呢。”

李固说:“我也有过家人的。玉璋,我……是青曲县余宁镇人。”

谢玉璋抬眼看了眼那帷帐,颇有些诧异。皇帝的出身,他从未对别人提过。

李固的声音从那帐子里传出来,很低沉。

“我爹叫李平安。他不是本地人,是荒年跟着父母逃荒到这里来的。我的祖父母都死了,就剩他一个人。他个子很高,力气很大,每天挑着货担,走街串巷,游于乡间。他是个贩货的货郎。”

“我母亲是个乡下大户人家放出来的婢女。她也是荒年的时候卖身进去的,一样无父无母。我们一家,便只有三口人,连亲戚也没有。”

“但父亲能干,母亲勤劳,自家觉得,日子也挺好。”

但有一天,李固的货郎父亲在外面被贵人的马踏断了腿。贵人丢下一个鼓鼓的荷包,便走了。

只乡下大夫不行,李固父亲的腿伤没处理好,导致最后只能锯断他半条腿保命。

“从此他就只能杵着拐走路,再做不了货郎。家里的情况便急转直下,变得拮据起来。为了生计,母亲便给别人家缝缝补补,接一些浆洗的活计养家。”

“偏我父亲一蹶不振,成日酗酒。不仅喝得烂醉,还常常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买酒。喝醉了,还会打我母亲。”

“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母亲常哀哭。”

“有一天,母亲很高兴地对我说,薛屠户说要把他家的衣服都交给她洗。这对她来说,是一笔大生意。她说,薛屠户叫她去他家里取衣服。我母亲欢欢喜喜地去了。”

只这女人却没有抱回脏衣服来。她回来的时候,头发都散乱了,衣服上有污渍。

她叫人“欺负”了去。

“你生来就尊贵,你不会懂。在那样的小地方,一个屠户便已经是一方恶霸了。”

“我母亲向父亲哭诉,那男人不敢去找屠户的麻烦,就打她,狠狠打她,还用很多难听的话辱骂她,叫她去死。我上去拦,也挨了打。他虽然一条腿没了,但力气真的很大。我打不过他。”

“他杵着拐离开之后,我很难过,因为没有足够的力气保护我的母亲。但是母亲却叫我别难过,她说她习惯了。她给了我两文钱,叫我去买糖吃,说吃了糖就不疼了。”

小少年便去了。那糖真甜,他回家的路上便含在嘴里,甜了一路,伤口仿佛真的不痛了。

只回到家里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母亲悬空的脚……

他的父亲一直没回来,邻居们帮着收敛了他的母亲。

他傻傻的,嘴里的糖也不知道吐出来,也不知道咽下去。那颗糖一直就含在他的嘴里,一直在甜。

后来邻居们找到了他的父亲——他喝了酒,跌进水塘里溺死了。

一夜之间,李固成了孤儿。

谢玉璋沉默许久,问:“那时候你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