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谢玉璋的信里没有提自己,她提的都是重要的事。

“闻君登大位,知乱世将终,妾不胜欣喜。”

“妾在漠北,虽嗯嗯,”胡进用两个鼻音把虽字后面的半句含糊过去,接着念,“亦日夜忧心故土。闻战起,恐漠北兵锋南指,遂行间阿史那氏兄弟,终使汗国四裂……”

“然北有处罗可汗,正当壮年,阿史那俟利弗所认之劲敌。蛰伏多年,睡狮雄起,汗国六万雄兵亦不敌。”

“若置之不理,来日必为北境大患。”

“妾思前想后,此汗国四裂、兄弟阋墙之良机,君亦身登大宝,手握重兵,正该荡平漠北。”

“妾虽为前赵公主,然和亲所为者,乃中原之安宁,非为谢氏一家之私利。”

“王师若北上,妾愿为马前卒。”

“此身,不悔。”

紫宸殿前殿,胡进念完,小心翼翼地把那信纸重又折好,呈回御案之上。

而殿中十分安静。

胡进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眼睛扫了一圈。

此时在这殿中的都是重要人物。政事堂诸位相公和开国五侯皆在,此外还有陈良志和职方司等诸官员。

陈良志是户部侍郎,新朝初立,六部尚书多有空缺,侍郎便是一部最高长官。

众人低声议论。

李固抬眼:“职方司。”

职方司郎中出列,行礼道:“公主信中所陈述各部之方位、兵马数,与我们自己拿到的消息没有出入,但要详细得多。各部之间的亲疏关系,哪部与哪部有仇,哪部与哪部互为奥援,梳理得也比咱们清楚。”

肯定了谢玉璋提供的信息的准确性。

李固颔首,道:“有什么看法,都说说。”

陈良志哪能不知他心意,垂首微微一笑,随即抬头肃然,道:“臣以为,如公主所说,此正是荡平漠北的最佳时机。”

北上原本并不是最优选择,然而当漠北汗国忽然四分五裂之后,它就变成了最优的选择。

此时北上,的确是好时机,也的确胜过南下。

张拱道:“然现在民生凋敝,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正所谓兵马未到,粮草先行,这粮草……”

李固道:“不必担忧,朕已有准备。”说完,看向陈良志。

要论制定国策,陈良志还年轻,资历和经验都还远不如张拱。但若论起商贾往来,物资调动,满殿没有一个人比得了陈良志。

陈良志报出了一串清晰明确的数字。

河西五侯皆面露喜色。他们当兵打仗的,最怕的便是人在前方冲杀,后方粮草不足。有陈良志在,实是叫人放心。

云京旧党暗暗心惊。

虽然立了新朝,心里知道很多事会有不同。然在这位子上做惯了的,多少还是把前朝遗风带来了新朝。

奢靡现在是不好太奢靡的,但耽于安逸不求进取的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

谁知道新帝竟然这般雷厉风行,他入主云京才一年,竟然悄无声息地把粮草都置好了。

旧党再无异议,也不敢有异议。

北上之事,终于如李固所愿定下来了。

只是李固想亲征,却被全员一起拦下,竟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如今北轻南重,陛下当坐镇京城,以防江南异动,趁虚而入。”杨长源道。

一群人附议。

河西五侯都道:“倘我们是南边人,听闻陛下离京北伐,那是肯定也要北伐的。”

陈良志道:“虽然云京有诸位相公,然将领多由北地追随陛下而来,对南地尚未熟悉。眼下,江南虎视眈眈,还请陛下安坐云京。我大穆将领良才荟聚,何愁没有可战之人?”

他所说北地指河西,南地指江岸以北,云京以南。

但他话里真正的意思谁都懂——新朝初立,河西党、云京旧党和其他几路势力才刚刚捏合,还尚未达到完全信任、能在战时不拖后腿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