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的文化品位(第2/6页)

旧派武侠小说显然远远比不了金庸小说,尽管金庸从中吸取了大量营养。

金庸小说属于新派武侠小说,那么我们再将其与其他新派武侠小说作家作品相比。

陈墨写过一本《新派武侠二十家》,这20家的作品还是拥有为数不少的读者的。但大多读过便记不得了,连书名都记不得,可见品位大多确实很低。许多人是因为喜读金庸才爱屋及乌去读其他武侠的,但最后剩下的还是金庸。作为陪衬,旁边还有两大护法:梁羽生、古龙,下面再列四大长老:萧逸、温瑞安、卧龙生、诸葛青云,其余的都像丐帮中的七袋弟子、六袋弟子不足数了。

所谓新武侠,从思想观念到艺术形式都受到新文学影响,抛开传统的章回体,运用现代小说叙事方法,有时甚至在形式上更加奇特。如古龙、温瑞安等人的作品,它们彻底摆脱忠孝节义观念,写现代人性、现代性格、作者自视也甚高。古龙就经常与大作家相比,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代序》中他就举出《战争与和平》、《人鼠之间》、《国际机场》、《小妇人》、《老人与海》等世界名著。倒是金庸很谦和,一直自称是讲故事的。

尽管新武侠比旧武侠高,但大多数仍是文化品位较低的。其中有大量的诲淫诲盗之作,甚至包括古龙的若干作品。“武侠”可以写高尚的侠义,也可以写血腥的复仇,可写纯真的爱情,也可写成纸上的黄色电影。所以类型研究的局限就是无法辨别作品的优劣,作品的文化品位与类型无关。但新武侠毕竟产生了少数高品位的作家作品,梁羽生、古龙的若干作品已经具有超越一般武侠的性质,相对不足的是,梁羽生思想上缺乏深度,墨守成规,刻意求雅求正,反而显得器度狭小,难有大成。而古龙思想敏锐,艺术形式上则过于炫奇,不够成熟,知识上的藏拙好像只有剑決,无有剑法,所以还不能完全超越武侠。近来温瑞安号称“超新武侠”,语言更趋于诗化,追求诗与蒙太奇的结合,但注重的仍是感官刺激,虽加强了情节密度和时空变幻,但主题仍旧是拳头加枕头,所以并无超越可言。

相比之下,金庸集旧、新武侠之大成,融汇了还珠楼主的神奇浪漫,宫白羽的世态炎凉,郑证因的诗化武功,王度庐的悲剧侠情及梁羽生的“宏大叙事”,形成自己博大深沉又壮丽多姿的风格。他武打写得好,侠义写得好,但又远远不止这两点,他写情——男女之情、兄弟之情、亲子之情,写历史、写政治、写风俗、写文化,均是上乘。最重要的是写人物,梁羽生、古龙也写,但金庸写得更好,成功的更多,形成了一个整齐的人物家族序列。金庸写出了一个完整的中国文化的艺术世界,他把武侠精神提升到了人性普遍意义的高度。

所以金庸小说超越了武侠小说,超越不等于“不是”,而是说其精髓已不在武侠。所以,关于武侠小说的泛论是不适用于金庸的。

其次,再与其他通俗类型比。

一般被固定视为通俗类型的有武侠、言情、侦探推理等。而社会、历史题材则是通俗与高雅文学共有。我们不妨将金庸小说与言情、侦探小说比上一比。

从言情小说来看,其老祖宗是《红楼梦》,作者自谓“大旨谈情”。但《红楼梦》一旦超越了言情,就不再被看做言情。其实,承认《红楼梦》是言情之作,并不妨碍它是伟大的作品。《红楼梦》在产生之初,就是通俗小说,它与另一武侠小说《绿野仙踪》并称“红楼绿野”。陈大康在《通俗小说的历史轨迹》一书中,列其为通俗小说的最佳者。

对古代一般的言情小说,《红楼梦》已讽刺其为假捏一男一女,旁添一小人拨乱其间,千篇一律的才子佳人模式,塞进作者几首歪诗。其实《红楼梦》也写才子佳人,也有诗词,但它具有自嘲和反讽精神,写言情而解构了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