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4页)

他深吸了一口烟,他面前已经完全是烟雾,他再重重地把烟雾喷出来,在那浓厚的烟雾里,他看不出自己的前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儿缓缓地滴血,一点,一点,又一点地滴着血,这扯痛了他的五脏六腑,震动了他整个的神经。奇怪,他以前也发疯般地爱过纪霭霞,为了纪霭霞不惜和父亲翻脸四年之久。但是,纪霭霞只是像一把火般地燃烧着他,却从没有这样深深地嵌入他的灵魂,让他心痛,让他心酸,又让他心碎。

他就这样坐在那儿,抽着烟,喝着酒,想着心事,直到门铃响,一辆汽车开了进来,他坐正身子,望着门口,进来的是朱正谋。

“喂,若尘,”朱正谋走过来,“你过得怎么样?唐经理说,你有一套重振业务的办法,但是,你这些日子根本没去工厂,是怎么回事?”

哦,要命!这些天来,除了雨薇,他心里还有什么?工厂,是的,工厂,他已把那工厂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失去了雨薇,似乎连生命都已失去了意义,他还有什么心情去重振家业?去偿还债务?可是,自己却曾夸下海口,接受了这笔遗产,夸下海口,要重振业务!哦,若尘,若尘,你怎能置那工厂于不顾呢?若尘,若尘,你将要老人泉下何安?他抽了口冷气,站起身来,请朱正谋坐。李妈已倒了茶来,朱正谋坐下了。若尘勉强振作了自己,问:

“喝点儿酒吗?”

“也好。”

若尘给朱正谋倒了酒,加了冰块和水。

朱正谋望着他,眼神是研判性的,深思的,半晌,他才说:

“你有心事?”

若尘低喟了一声,抽了一口烟。

“为了那江小姐吧?”朱正谋说。

他陡地一跳,迅速地看着朱正谋。

“你怎么知道?”他问。

“不瞒你说,”朱正谋笑笑,望着手里的酒杯,“刚刚江小姐来看过我。”

“哦?”若尘狐疑地抬起头来。她来看你?那个x光呢?没有跟她在一起吗?她找律师做什么?要结婚吗?结婚也不需要律师呀!他咬住了烟蒂。

“她来和我商量一件事,问我怎样的手续可以把风雨园过户到你的名下!”

耿若尘触电般跳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风雨园?”他叫,“既然是父亲给她的,当然属于她!我住在这儿都是多余,事实上,该离开风雨园的是我而不是她!现在,这根本就是她的财产!”

“你别激动,”朱正谋说,“我已经向她解释过了,你父亲遗言这房子不能转售也不能转让,所以,无法过户到你的名下。”他凝视着他,“不过,若尘,你对她说过些什么?她似乎非常伤心,她说,你父亲给她这幢房子,使所有的人都贬低了她的人格。若尘,我知道雨薇的个性,除非你说过什么,要不然她不会介意的。因为——”他顿了顿,“她爱你!”

他一震,酒杯里的酒荡了出来,这是今晚他第二次听到同样的句子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

“只有在爱情里的女孩子,才会那样伤心。若尘,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朱正谋说,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不管怎样,若尘,雨薇是另外一回事,你也别为了雨薇,而耽误工厂的正事啊!你父亲对这家工厂,是死不瞑目的,所以才遗留给了你,你别辜负他对你的一片期望!好了,”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若尘的肩,“我走了,我不耽误你,你还是好好地想一想吧!你的爱情,你的事业,你的前途,可能是三位一体,都值得你好好地想一想!别因一时鲁莽,而造成终身遗憾!”

朱正谋走了。若尘是真的坐在那儿“想”了起来,他想了那么长久,想得那样深沉,想得那样执着,想得那样困惑。夜渐渐深了,夜渐渐沉了,他走到窗口,望着月光下的那座雕像,望着风雨园中的花影仿佛,树影扶疏,他望着,长长久久地望着:星光渐隐,晓月初沉,曙色慢慢地浮起,罩着花园,罩着竹林,罩着水池。远远的天边,彩霞先在地平线上镶上一道金边,接着,太阳就露出了一线发亮的红光,再冉冉升起,升起,升起……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