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4/10页)

柯林斯先生:

我们女儿埃格妮丝病了。原本她要跟我和贝西回威尔士,可是今天一大早我们改变了主意,因为可怜的埃格妮丝在发烧。我们觉得不应该把发烧的病人带到垂死病人床边。

因此,请容许我们把埃格妮丝留下来,请您多多关照。无论贝西父母命运如何转变,下星期二我(乔治)都会回来继续服侍您。

先生,她(埃格妮丝)的服务质量可能达不到您的标准,但勉强可以为您准备三餐。如果您决定留在家里不去俱乐部,她也可以为您打扫清洁。柯林斯先生,她留在府上养病顺便做点简单家事的同时,至少在您出门时可以让盗匪知道屋子里有人在。

您的忠实仆人

乔治

早先我清理烟管点燃壁炉火的时候,怎么会没注意到这张字条?我正准备把字条扔进火里,却又改变了主意。我小心翼翼避免弄皱它,将之重新放回壁炉上原来的位置。该怎么办?

时间太晚了。明天一早才能处理。要处理这件事,我需要钱。

隔天星期六破晓我就醒了,醒来立刻评估情势。房间里灰蒙蒙的晨光愈来愈亮——前一天晚上我故意拉开厚重窗帘,就是为了让晨光照进来——我看见门口附近那张直背椅上整齐堆着一沓一沓另一个威尔基的笔记。前一天我并没有看见,他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写的,因为毕尔德非常好心,我们的除夕晚宴直到凌晨才结束,他离开前帮我注射了一剂吗啡。我绝大多数的祖德噩梦和口述都是在吗啡药效作用下进行的。

我不停告诉自己:没有急迫性危机。不管那蠢女孩听见了什么,在她父母回来以前(至少在乔治回来之前),那些秘密都会安稳地藏在这栋屋子里。

我躺在我的大床上看着晨曦渐渐明亮,心里诧异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竟然很少注意到埃格妮丝。一开始她只是另一张需要喂饱(却不需要付薪水)的嘴,是我雇用乔治与贝西的附带条件。乔治与贝西本身已经不是多么称职的仆人:效率始终欠佳,幸好薪资非常低廉。多年来我只支付乔治和贝西微薄薪水,因此省下一笔钱,必要时可以请个好厨子。事实上,光是房子后面那些马厩的租金拿来付他们的薪水已经绰绰有余。

指甲咬光、一张扁平圆脸、笨手笨脚外加说话结巴的埃格妮丝一直是这屋子(和之前梅坎比街的房子)里非常熟悉的背景,在我心目中她根本是家具的一部分。多年来她对我来说与其说是仆人,不如说是衬托凯莉的聪慧与美貌的对比物。她们俩小时候经常玩在一起,但自从她们脱离幼儿期以后,因为埃格妮丝太乏味又缺乏想象力,凯莉对她渐渐失去兴趣。

可是现在我该拿这个看见另一个威尔基又听见我描述谋杀狄更斯计划的女孩怎么办?

我需要钱,这点毋庸置疑。我脑海里浮现出三百英镑这个数字。我想象那一堆纸钞与金币的具体画面。对头脑简单的埃格妮丝而言,这会是一笔巨大财富,听起来又不至于太虚幻。三百英镑好像很适合我的计划。

可是钱从哪里来?

过去几天来我花光了手边现金,还开了太多支票:买哑剧的票、采买宴会所需的杜松子酒和香槟、支付妮娜·雷曼的新厨子备办晚宴的费用。银行星期一才会营业,虽然我认识银行经理,周末跑到人家家门口要求兑现三百英镑的支票却怎么也不适合。

当然,狄更斯会肯借我这笔钱,可是来回跑一趟盖德山庄会耗掉大半天,我不想把埃格妮丝独自留在家里那么久。她父母和凯莉都不在家,她没人可以说话,可是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写封信寄出去。那可就糟了。我也不想让狄更斯纳闷儿我为什么周末要用到三百英镑。

基于同样理由,我不能找任何临时拿得出那么多钱借我的朋友或熟人,比如雷曼夫妇、波希、毕尔德、威廉·亨特。他们都不会拒绝我,但不可避免都会起疑。费克特就不会问我为什么需要这笔钱,也不会担心钱用到哪里去,更不会担心我不还,可惜费克特自己一如往常捉襟见肘。事实上,过去一年来我私下借给他太多钱,又投资了许多“戏剧开销”(仍未回收):先是《禁止通行》,现在又是《黑与白》(尽管剧本才开始动笔),所以新年一开始,我的财务状况就有点儿吃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