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6页)

如今却变成这样。在那个隐秘的隧道里时,我也没有忘记凯蒂一定知道(至少她那个爱嚼舌根的爸爸会告诉她)我已经把卡罗琳送走,如今在他们心目中我又变成富裕且小有名气的单身汉,家里只有几名仆人和偶尔回家的“侄女”凯莉。

我笑了笑,表示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亲爱的,我们两个相处起来肯定很有趣,你无与伦比的意志力和我从不妥协的特质,吵起架来肯定非比寻常。”

凯蒂没有笑。隧道尽头出现弧形光线,她停下来转身面对我。“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跟错误的人在一起,比如父亲和母亲、查尔斯和我、你跟……那个女人,大概只有波希和他那个忸怩作态的女人例外。”

“还有麦克雷迪,”我用愉快的口吻打趣说,“我们可别忘了那个老迈演员的第二任妻子。他们俩好像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凯蒂笑了。“总算有个找到幸福的女人。”说着,她又挽起我的手臂,带着我走到阳光下,再放开我。

“亲爱的威尔基!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爬上小屋宽敞的二楼时,狄更斯大声叫道。他一跃而起,绕过简朴的书桌,用双手握住我的手。我以为他要来个拥抱,便略略退缩了。一个多月前维埃里餐厅那件事仿佛没发生过。

狄更斯的夏日工作小屋一如往常地舒适宜人,特别是这股从远处大海吹送过来的和风,拂动了敞开的窗子外那两棵雪松的所有枝叶。狄更斯在他的书桌对面加了一张曲背藤椅,此时他挥手示意我就座,自己也坐回那张看起来相当舒适的写作椅。他的手往桌上的盒子和水壶一挥:“来根雪茄?或喝点冰水?”

“不用了。谢谢你,查尔斯。”

“我很高兴一切都已经被宽恕了,遗忘了。”他亲切地说,但他没有说明谁该宽恕,谁又该遗忘。

“我有同感。”

我瞄了一眼他桌上几沓纸张。狄更斯发现我在看,顺手抓了几张递给我。这个方法我以前见过。从他的某本书里——这回是《雾都孤儿》——撕下几页,把书页固定在硬纸板上,然后潦草地涂涂写写:修改、增补、删减、在空白处注记。之后直接送到印刷厂印出定稿,超大字体之间空三行,四周留下宽阔的空白,方便他补上更多有关舞台和朗读时的注意事项,以及特大字体誊写的注记。那就是他下一回合朗读的读本。

他在文本上做的修改趣味十足,把适合阅读的小说变成了适合聆听的脚本。不过最吸引我目光的是他匆匆写在空白处的舞台指示:

朝底下挥手……伸手一指……战栗……惊恐地四下查看……谋杀即将登场……

下一张硬纸板书页上:

……他对准那张仰头向上、几乎碰触他自己脸庞的面容挥了两拳……抓起一把沉重棍棒,一棒打倒她!!……那摊在阳光下颤抖舞动的血液……这样的血肉……这么多血!!!……那只狗的脚也都沾了鲜血!!!!……砸碎它的脑浆!!!!

我看得猛眨眼。“它的”脑浆,我忘了塞克斯把南希和狗都杀了。

“惊悚到最后一秒!”在各个不同空白处至少出现了五次。

我把纸张放回桌上,对狄更斯笑道:“终于找到你的谋杀案了。”

“终于。”狄更斯说。

“我还以为我才是惊悚作家。”

“亲爱的威尔基,这段谋杀要表现的不只是惊悚。我希望让那些观赏我最后一场告别朗读会的人都体验到某种非常激情,非常戏剧性的东西,某种用最精简的手段激发出的最复杂情绪。”

“我明白了。”我说。我真正明白的是狄更斯企图把观众吓得失魂落魄。“那么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巡回朗读了?”

“嗯,”狄更斯闷哼一声,“我们的朋友毕尔德这么说,多尔毕也这么说,伦敦甚至巴黎的专科医生也都这么说。就连威尔斯都这么说,不过威尔斯从来就不赞成我出去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