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5页)

那些拥挤不堪的破败屋舍蹿出第一道火苗时,周遭响起惊呼声,像一二百个人体同时呼出一口气,声音盘绕在空中。那些晾干的破衣裳、漂流木、旧床垫或偶尔拾获的破沙发像火绒般燃烧起来。虽然大多数黑烟都往上升,从岩壁里的各处竖井、阶梯与走道排出去,两分钟内我们上方的洞壁却已经堆积出厚重的乌黑浓烟,它们马上又被新燃起的橙红火焰贯破。河道另一端菲尔德的手下持续爆破下水道出水口的格栅与护栏,现场的景象仿佛遭受夏季暴风雨的袭击。

有一团布包突然从高处平台坠落下来,一路啪啦啦地翻飞,碰触到地底河水面时嗞的一声,而后没入水底。

我向上帝祈祷那只是一团破布。我向上帝祈祷刚刚在空中拍动的只是布块,不是摔落时拍打飞踢的手臂或腿脚。

我的驳船此时停在浅滩上。菲尔德站在船头,我走到他身旁说道:“你非得用火把这些人逼出屋子吗?”

“没错。”他面向眼前的火场,没有回头看我。偶尔他会打手势,那时巴利斯或某个他的得力副官就会去包抄一些奔逃的人,放火烧掉侥幸逃过第一场火劫的破屋子。

“为什么?”我进一步逼问,“他们只是一些连在街上都讨不到生活的可怜叫花子。他们在这底下又不碍着谁。”

菲尔德转头面对我。“在这底下,”他轻声说,“这些半人半鬼的男男女女和他们的后代都不是女王陛下的子民。柯林斯先生,这里没有英国人。这里是祖德的王国,而这些是他的爪牙。他们对他尽忠,而且竭尽所能为他提供服务与协助。”

我不禁发笑,而且停不下来。

菲尔德挑起一道浓眉。“先生,我说了什么幽默的话吗?”

“祖德的王国,”我终于止住笑,“祖德的……忠诚爪牙。”我又笑了。

菲尔德转过身去。在我们上方,一群群高矮不等的破布团被赶出烟雾弥漫的壁屋和弗利特阴沟洞穴,朝上面不知何处或何人而去。

“麻烦您跟巴利斯先生一起去。”片刻之后,菲尔德对我说。

我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我记得我们离开了那绵延七八百米的洞窟与火势熊熊的悬崖壁屋,再次顺流而下来到另一处更窄小的隧道。我们前方的砖造拱顶水道分成两条主线,左边有某种矮坝或泄洪道,需要滑车组的各种配件才能把驳船拉过去,那些平底船已经率先往那个方向驶去。菲尔德的驳船走右边水道,前方有一条下水道主线,显然他们要我跟巴利斯一起搭平底船进去。

“您见过祖德的神庙,”菲尔德说,“我们推测神庙入口应该是一堵假墙或某个隐秘水道。”

“我没见过祖德的神庙。”我疲困地说。

“先生,您描述过,你说河边有几级阶梯往上,高耸的青铜大门,两侧有雕像,都是埃及圣物,人身狼首或人身鸟头。”

一阵寒战从我背脊蹿起,因为他的话让我想起不到三十六小时前的甲虫噩梦。是三十六小时吗?我在上面的漆黑地窖中醒来当真才是昨天的事吗?不过我说:“探长,那是狄更斯说的。我从来没说我见过祖德的神秘庙宇,更没说我见过祖德本人。”

“柯林斯先生,昨天您就是在那里,你知我知。”菲尔德说,“不需要争辩,请您跟巴利斯探员一起去。”

爬上平底船之前,我问菲尔德:“探长,你的搜索行动快结束了吧?”

菲尔德“哈”地一笑:“先生,刚刚还只是暖身,至少还要八小时,直到我们跟从泰晤士河那头过来的人会合为止。”

听完我又是一阵眩晕欲呕。我真正好好睡上一觉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是指被拉萨里或祖德下药后那场昏迷,而是真正入睡。四十八小时吗?或七十二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