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卡夫山中的文字(第4/8页)

赛姆以前极为热衷于参加各种政治会议或“座谈会”,他跑遍了每一所大学、每一间学生餐厅,聆听每一个人和每一个伙伴的演讲,目的是为了了解“所有的观点和所有的信仰”,但却犹豫再三不去问太多问题。他收集了各式各样的左派宣传品(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有没有昨天“破坏者”在理工学院散发的手册?),其中包括各种报告白皮书、宣传小册子、传单等等,并且他会非常用功地阅读。不过他实在没有时间去详读每一篇文章,但同时他又始终没办法决定自己的“政治路线”,于是他便开始把所有没空读的东西全累积起来,以便日后有空再看。过了一段时日,慢慢地,阅读和得出结论对他而言变得不再重要,于是,他的目标便转为建造一座知识的水库,以容纳这条充沛满盈的“数据之河”,不让它白白流逝(这个比喻是身为建筑工程师的赛姆自创的)。就这样,赛姆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投注在这个目标上。

电视节目结束后,他们关掉电视机,交换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夫妻俩向卡利普投以询问的眼光,要求他赶快说明他的故事:他的被告是一个学生,被人指控一项他没有犯的政治罪名。当然,没这么乏味,的确有人死了。事情的起头,是有三个笨贼计划了一场乌龙银行抢劫案,这些小鬼得手后离开现场,驾驶偷来的出租车打算逃逸,结果开车的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矮小的老妇人,把她撞飞了。这可怜的妇人跌落在地,脑袋摔在人行道上当场死亡(“真是飞来横祸啊!”赛姆的太太说。)他们在现场只逮到一个人,他手持枪械,是一个“好家庭”出身的文静男孩。当然,他坚决不肯供出同伴的姓名,因为他非常景仰他们,更惊人的是甚至在严刑逼问下他也没有泄露半个字。结果,根据卡利普后来的调查发现,很不幸地,这位年轻人只得默默地承担了杀害老妇人的责任。真正的凶手其实是一位名叫默哈玛特·伊玛兹的考古学系学生,事发三个星期后,有一天他来到温瑞尼叶后面的一块新开发区,正当他在一座工厂墙壁上涂写口号暗语时,被几位不明人士开枪射杀。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好家庭出身的男孩终于松口透露真正凶手的姓名。然而,警方并不相信身亡的默哈玛特·伊玛兹是真正的默哈玛特·伊玛兹。不仅如此,主导这桩银行劫抢案的政治派系领袖更出乎意料地表明立场,宣称默哈玛特·伊玛兹仍在他们身边,并且继续秉持着不变的热情和毅力为他们的刊物写文章。

如今卡利普接下了这件案子,主要是看在那位善良富有的父亲的分上,而不是为了这位公子哥儿。为了厘清案情,他希望能够:一、查阅所有默哈玛特的文章,以确认遇害的“默哈玛特·伊玛兹”不是真正的默哈玛特·伊玛兹;二、检视所有用化名发表的作品,以查出究竟是谁假装成亡故的默哈玛特·伊玛兹在发表文章;三、想必赛姆和他太太已经发现了,居然会这么巧,计划整件事情的政治派系刚好就是如梦的前夫当年崭露头角的地方,他想要大概了解一下这个政治团体过去六个月来的活动;四、他决心要提出严正的质询,调查所有假借已故作家的名字发表作品的影子作家,并且探究所有失踪人口之谜。

卡利普的兴奋也感染给了赛姆,他们立即展开调查。最初的几个小时,他们一边喝茶,大口品尝赛姆太太准备的切片蛋糕——卡利普终于想起她的名字,茹绮叶——一边在期刊里搜寻文章作者的姓名和化名。接着他们扩大范围,列出所有发表自白书、已故的人和刊物工作人员的笔名。没多久,他们就开始感到晕头转向,仿佛进入了一个由各种扑朔迷离的讣闻、恐吓信、自白书、炸弹、排版错误、诗和口号建立起来的瞬息即变的隐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