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了?(第4/4页)

若不是莎士比亚已经使用了《错误的喜剧》这个题目,并且已经是久负盛名,我们倒是可以把这个题目用于《在她风华正茂之年》,故事里多的是成对出现的人物,一个关于两个女人的故事,她们母女二人,一个嫁给了一个爱她、呵护她的男人,但这个男人不是她想嫁的;另一个嫁给了她想嫁的男人,后来却发现他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男人。在这个故事里,丈夫实际上是父亲,而父亲却酷似丈夫。这还是一个婴儿的故事,这婴儿一看到父亲和他的双胞胎兄弟站在一起,就惶恐不安,绝望困惑地大哭。这也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故事,她出生于一个剥夺了女人情爱选择权的时代和社会,她奋起反抗——成为希伯来文学中最早的叛逆女性形象之一。她冲破了传统的壁垒,得到了她想得到的。然而,她发现她的胜利是空洞的,要么是由于她还没搞清楚她是何许人,那个男人是何许人,什么东西只不过是镜子里的虚影;要么是由于她成了一种“情感教育”间接辐射的受害者,这种情感教育充满着“悲悯的双翼”、“圣殿”、披着纯白色外衣的疾病和以迷人的婚礼的姿态登场的死亡。

开头几行在读者眼前设置了一个合同的圈套[3]。提尔察的声音,这位叙述者的声音,她那抑扬顿挫的《圣经》式的语言,对母亲疾病的那种挽歌式的忧郁和父亲的钟情所表现出的审美兴奋,对《雅歌》的暗指,所有这一切把读者带进了一种朦胧而感动的情绪之中。这些似乎为一个有关伤心、孤女、爱情以及感情战胜了社会桎梏和阶级樊篱的故事做好了铺垫。然而,如果再读一遍,或者是往回读的话,那么《在她风华正茂之年》透露出的却是,提尔察虽然给自己争得了她母亲当年没有争得的东西,但是她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小阴谋的牺牲品,而这个小阴谋就是一个爱操控他人的家庭密友一手策划的。[4]最后,提尔察陷入了几乎和她那心碎的母亲一样的境地。因此,就要求读者,甚至是迫使读者,回到开头部分,重新审视那份合同里的蝇头小字。这样一看,读者就会确信他压根儿就没有受骗:他只是过于匆忙地相信了提尔察的声音,没有停下来质疑她和她的故事,而她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到处是错误,到处是混淆的身份,比如开门的恶作剧,使得母亲一次又一次问:“谁在那儿?”

“谁在那儿?”而不是“谁在这儿?”

母亲的名字叫利亚。《圣经》中利亚[5]的故事也是一个身份混淆的故事。几乎直到提尔察的回忆的最后一页,她都在搞错身份,不管是重要还是次要的身份。

利亚那“温柔”的目光、她女儿提尔察的目光和这个故事中其他人物的目光都不断地去看“谁在那儿”。或许是因为他们几乎看不到谁在这儿。

【注释】

[1] 《雅歌》:《圣经》中的一章,其中的诗篇有人认为是爱情诗。

[2] 《安娜贝尔·李》:爱伦·坡的一首关于爱情和死亡的抒情诗。

[3] 原文注:亚伯拉罕·班德,《〈我的米海尔〉和〈在她风华正茂之年〉中靠不住的叙述者》,文见《什穆埃尔·约瑟夫·阿格农作品论文集》,希勒尔·巴泽尔编;阿姆·奥韦德出版公司,特拉维夫,1982,320-329(希伯来文版)。

[4] 原文注:尼察·本·多夫,《阿格农的间接艺术》;E.G.布里尔,莱顿,纽约,科伦,1993,107——133。

[5] 利亚:雅各的第一个妻子。她奉父命冒充妹妹拉结与雅各结婚,而雅各爱的是拉结。见《圣经·创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