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记忆:并非个人的历史(第3/5页)

十岁的我不懂什么叫民主和自由,在西单,到处都贴着这样或那样的大字报,写的什么不知道,那场面却留在记忆中。还有就是在天安门广场,那时的纪念碑是让靠近的,不过上面都贴着两元、五元或十元的人民币,这让我第一眼看去很是心疼,并曾经尝试在人少的时候想把钱取下来,但粘得太紧,好几次都无法得手。心疼之余,问母亲:怎么人们都把钱贴到了纪念碑上。听母亲的介绍并看着纪念碑上的小字报才知道:这是群众希望既然国家给毛主席修纪念堂,那为什么不能给周恩来修纪念堂?如果国家没钱,那我们就自己给,于是把钱贴在了纪念碑上。很多年过去,周恩来纪念堂也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梦,只是不知道,那些当年从口袋里往外掏钱的人们,今天,梦是不是已经改变了?

不过,改革元年的北京,人还是有侠肝义胆的。在一家商场,我母亲在柜台前买东西,她的钱包用一根长绳子系在腰带上,一挤,掉了出来,我便帮着她拿钱包,可这个时候,一个北京人走了过来,一脚将我踹了出去,原来,他以为我是小偷,于是义愤填膺,我就成了受害者。很多年过去了,今天的北京再见到这种场面,即使是真的小偷,怕是多数人也不会踢出这愤怒的一脚,绕着走装近视眼看不见也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当时的北京还有其他一些好处,比如印象之中,母亲花了五毛钱买了一堆桃子,竟让我们三个人吃了好久才吃完,实实在在当了一顿饭。

就这样,改革元年的北京,在我的回忆中,以杂七杂八的细节复原着。那时的北京,是一座灰色的城市,不仅仅是因为建筑,还因为人们的心情、服装和实实在在的贫穷。

二十年过去了,在采访与制作改革二十年的系列节目中,我一趟又一趟穿行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同二十年前相比,除了故宫、除了颐和园、除了天坛等一系列古迹之外,这已经不是同一座城市了。二十年前,一个边疆小城中走出来的孩子,在这里知道了世界之大,目睹了改革起步时中国首都的模样,也正因此实实在在地知道了二十年中国改革的跨度。

1978年,我的北京之行,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结束了,北京并不是我们的终点站,而只是一个停靠的站台,我们的目的地是西部的集宁,那里还有一个很大的追悼会等着我们这些死者的家属前去,还有无数的眼泪和或真或假的慰问等着我们。

其实,在改革元年的中国,在无数个家庭之中,心情与生活都和我们大致相似,一个和物质有关的梦还没有进入到计划之中,和过去有太多的账要清算,有太多的眼泪和委屈要释放。因此,在我的记忆中,中国的改革是在国人回望过去的眼泪中开始起步的,这一画面多少显得有些悲壮。

改革究竟改革了什么?

以前常听一句老话: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小的时候,我常常被人这样说,因此,以为我们都是这句话的实践者。

不过现在不这样认为,倒是可以套用这句话形容一下自己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之路,属于:“生在红海洋之中(我是1968年出生的),长在改革的年份里。”

从十岁到三十岁,二十年成长的重要岁月正好和这个国家的改革同步,因此很多方面,我们已和前几代人大为不同,苦难的记忆中,自己还在童年,而余下的岁月,都是些改革的记忆。因此我们自然是改革的受益者和极力拥护者。

但拥护改革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成长岁月和改革同步,更重要的是,我们其实除了改革别无选择!一如生存还是死亡。

那么,改革究竟改革了什么呢?

表面上看,是物质的极大丰富,是经济车轮的快速转动,但我从来不愿把这二十多年仅仅冠以经济改革了事,在它的背后,是一些更有趣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