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10页)

“哈罗德!”她嗷的一声。我根据所见所闻推断,阳台上的来客必然是没品哥·品克,我最喜爱的助理牧师。

这小巫婆叫出对方名字的时候欢心雀跃,像跟她的恶魔恋人重逢。但很明显,她经过思考发现,鉴于这位上帝使徒和她本人之前的种种,这种语气很不恰当。她接下来的话锋里就带着冷冷的敌意。我之所以能听到,是因为她刚刚俯身抱起了没礼数的巴塞洛缪,一只手捂着狗嘴叫它别嚷——这事就算给一大笔钱我也断然不干。

“你来干什么?”

由于巴塞洛缪终于消停下来,现在的收音效果很好。没品哥的声音隔着玻璃窗有点闷闷的,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史呆?”

“什么事?”

“我能进屋吗?”

“不能。”

“我有东西给你。”

这小脓包突然兴奋地号了一嗓子。“哈罗德!可爱的小羊羔!你最终还是去了?”

“是啊。”

“噢,哈罗德,我梦里的好人儿!”

她手忙脚乱地拉开窗户,一阵冷风刮进来,吹着我的脚腕。但出乎我的意料,冷风过后却不见老没品哥。他还滞留在外场,不一会儿我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我说史呆,好妹妹,你那只大狗拴好没有?”

“拴好了,等一下。”

她把那畜生抱到柜橱前往里面一放,关上了门。以后再没收到它什么信儿,因此我推断它蜷起身子睡了。苏梗都是天生的哲学家,在各种环境中变通自如。它们可谓能屈能伸。

“安全啦,安琪儿。”她走回窗前,刚巧没品哥停船靠岸,把她拥到怀中。

这下两个人抱得不分彼此,叫人难以分辨性别组成。等他最终脱了身,我才得以把他完整地收入眼底。我发现,他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添了不少表面积。乡下的黄油,还有助理牧师轻松愉快的生活方式,使他原本就令人瞩目的体型又多了一两磅。我想,要找回青葱岁月里那个精瘦结实的没品哥,只怕要等到大斋节[3]了。

但我很快发觉,他的变化纯粹是表面上的。他马上被地毯绊了一下,撞倒了临时摆放的桌子,一如从前般彻底。我知道,他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傻大个儿,他有种与生俱来的本领,就算徒步穿越戈壁沙漠,也没法不碰倒点东西。

求学岁月中,没品哥脸上总是因为健康快乐而泛着红光。现在健康还是在的——他像棵牧师界的甜菜根,但此刻那招牌式的快乐却明显不足。只见他愁眉苦脸,好像良知在啮咬其五脏六腑。事实无疑如此,因为他手里正拿着一只警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此物还稳稳地立在尤斯塔斯·奥茨警官的天庭之上。没品哥抽搐般地一抖手腕,像要甩开一条死鱼似的,把警盔推给了史呆,对方兴奋不已,温柔和气地尖叫了一声。

“给你拿来了。”哈罗德有气无力地说。

“噢,哈罗德!”

“还有你那双手套,你忘拿了。其实只有一只,另一只我没找到。”

“谢谢你,宝贝。先别管手套了,我的神奇小子,快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他刚要开口却没出声。我发现他正盯着我,神情焦灼。然后他又转头盯着吉夫斯。他此刻的想法很好揣摩。他正在跟自己辩论,分不清我们究竟是真的,还是他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史呆,”他压低了嗓子,“你先别看。五斗橱上边是不是有什么?”

“嗯?啊,对,是伯弟·伍斯特呀。”

“哟,真的?”没品哥明显松了口气,“我还不敢认呢。那柜橱上是不是也有人?”

“那是伯弟家的吉夫斯。”

“幸会。”没品哥说。

“幸会,先生。”吉夫斯说。

我们爬下地,我张开双臂走上前,迫不及待地开启这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