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怀念(第2/3页)

安德烈在门口站了好几秒钟,他欠着身子,期待着听到什么声息,耳边却只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和隔壁隐隐的谈笑声。他硬着头皮推开了门,一股阴风迎面而来。他向前迈了一步,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分辨出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房间色调凝重,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松脂味道。安德烈听不到半点声音,又迟疑了片刻,伸手触动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刹那间,炫目的冷光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安德烈环顾四周,房间里空空荡荡,唯一惹人注目的就是房间中央的一个小推车。安德烈浑身发冷,如同置身冰窖。他像着了魔一样蹒跚地走了过去,轻轻扯下盖在上面的黑色天鹅绒。然后,他的手指颤抖着,掀开了盖子……

在最廉价的木棺里躺着一具尸体,客死他乡的陌生女人的尸体……平静的俏丽面孔,粉色的口红……脖子上仍然系着蓝色的纱巾,露出小半截雪白的脖项和殷红的指印!

天旋地转,安德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用手按着正在打鼓的太阳穴。他的耳边又出现了火车闯进隧道时的“嗡嗡”风声,铁轮碾过轨道缝隙的“哐当”声,闯出隧道之后的尖厉的汽笛声……他张开了嘴巴,却没有半点声息。背后有开门的声音,冷风袭来,安德烈缓缓地倒下,眼前纷乱的画面全部退入了黑暗。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再次苏醒过来,安德烈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沙发上,身边围着几张慈祥的面孔和一名巡警毫无表情的脸。

“我在哪里?”安德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巡警有力地推倒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回答:“这里是殡仪馆,你认识那个女人吗?你为什么不按门铃?”

“殡仪馆?”

“你为什么不走正门,而是偷偷地撬开后门溜进来?”巡警冷笑了一声,“又为什么去看一具无名的女尸?”

“我……我……”安德烈无言以对,索性胡乱遮掩,“我不记得了……”

 

“你又想起来了?”第二天早晨,在检察官的办公室里,查尔斯警长的冷笑和前一天晚上的巡警一样不怀好意。

“是的,我在追踪小个子女人……我亲眼看到她钻进了那扇门,是她捅开了门。”

“胡说,巡警只看到你一个人鬼鬼祟祟。”

“我跟在她后面!”安德烈有点儿急了,甚至对警长产生了抗拒心理。

格锐检察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和颜悦色地问:“你看到一个女人进入房子,于是跟了进去,可是她去了哪里?那一家人都作证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见到任何人。走廊上只有那两扇门,所以她必然进入了临时停放棺材的房间。问题是那个房间的另一扇门——也就是通向殡葬大堂的门——锁得好好的。你自己也看到了,那个房间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巡警也仔细检查过……”

“也许她从窗户逃走了?”安德烈隐约记得那个房间里有一扇窗户,似乎拉着窗帘。

“不可能,”检察长遗憾地摇了摇头,“因为是停尸的房间,那个窗户从来不开,上面的灰尘很厚。”

“我们甚至检查了门把手,上面只有你的指纹!”查尔斯的语调仍然是冷冰冰的,“巡警跟着你进入后门,然后立刻通知了那家人,所有的人都跑去隔壁房间,发现你躺在地上……”查尔斯突然眯起了眼睛,“你为什么昏迷?别跟我说遭到了不见踪影的女人袭击。”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安德烈昨天晚上在拘留所里曾经反复地掂量。最简单的方法是说看见尸体被吓昏了,可是他已经在火车上见过同样的尸体。告诉他们自己经常头痛,曾经不省人事?那样就必须承认自己有发疯的可能性……遭到小个子女人的袭击?更说不通,如果那一家人没有撒谎,那么那个女人只可能藏在那个房间里。可是开灯的时候安德烈亲眼看到狭小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中间的一个小推车。藏在小推车下面?安德烈掀开天鹅绒的时候可能确实神经紧张,但是那个女人能够身手敏捷地瞬间绕到他的背后发出袭击?藏在门后面?安德烈记得自己开门的时候特别防备了这种可能性,把门开到了和墙壁平行的极限。当然,还有一些更荒唐的、安德烈不肯承认的可能性——也许小个子女人和死去的女人并排挤在狭小的棺材里?不可能。钻到了死人的下面?既荒唐又违背常理。如果小个子女人化妆成尸体,那么真正的尸体到哪儿去了?也许小个人女人是死去的女人变幻出来的鬼影?也许是死去的女人在背后袭击?不可能,我在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