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第3/9页)

“那又能怎么办呢,谁让我不走运,非要雇这些人干活呢?”爸爸说。

“我也想去。”杰森说。

“杰森!”妈妈叫了一声。不过很明显,她喊的是爸爸,从她唤这名字的调儿里就能听得出来。那口气,就好像她心里认定了爸爸成天尽琢磨着干那最最让她恼火的事情,而且始终觉得爸爸立马会意识到她指的是啥。我在一旁不吭声,爸爸和我都心知肚明,只要妈妈及时想起,便会让爸爸把我留在家陪她,所以爸爸也不朝我这看。我们几个里边我年纪最大,九岁,凯蒂七岁,杰森才五岁。

“别胡讲了,”爸爸说,“我们很快就回来。”

南希戴好帽子,和我们一起进了巷子。“耶苏一向待我不坏,”南希说,“只要他有两块钱,就有一块是我的。”我们在巷子里走着,南希又说,“出了这条巷子就不要紧了。”

巷子里由头至尾乌漆墨黑的。“万圣节的时候杰森就是在这里被吓坏的。”凯蒂说。

“我没有。”杰森说。

“瑞秋大婶不能劝劝他吗?”爸爸说。瑞秋大婶年事已高,满头白发,家住南希家附近,独自一人生活,整天都在屋里抽烟斗,活也不再干了。大伙儿都说她是耶苏的妈,她有时承认,有时又说自己跟耶苏没半点关系。

“你就是被吓坏了,”凯蒂说,“你吓得比弗洛妮还厉害,连T.P.都不如,胆子比黑鬼还小。”

“谁也拿他没辙,”南希说,“他说我把他身体里头的魔鬼弄醒了,只有一个法子能叫它冷静下来。”

“好吧,不过他人都走了,”爸爸说,“你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只要你别再招惹那些白人。”

“别招惹什么白人?”凯蒂问,“怎么不招惹?”

“他哪儿都没去,”南希说,“我感觉得到,感觉得到他在,就在这巷子里,在什么地方猫着等着,听我们说话,一字一句都听着。我看不见他,再也看不见了,直到最后他衔着刀子出现在我面前 ——就是他藏在衬衫里头、系在背带上的那把刀子,真到了那时候,我甚至不会觉得惊讶。”

“我没害怕。”杰森说。

“你要是老实点,就不会到今天这地步,”爸爸说,“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他人没准在圣路易斯,又找了个老婆,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也说不定。”

“要真是这样,他最好别让我知道,”南希说,“我会死死盯着他们,他敢抱她,我就砍了那条胳膊。我要砍了他的脑袋,切开那女人的肚子,我要撵…… ”

“嘘!”爸爸说。

“切开谁的肚子,南希?”凯蒂问。

“我没害怕,”杰森说,“这条巷子我敢一个人走完。”

“哼,”凯蒂说,“要不是我们也在,你连一步都不敢走。”

2

迪尔西一直生病,我们只好每晚送南希回家,直到有一天,妈妈按捺不住,说:“这得要啥时候才算个完呀?你们倒好,去送个担惊受怕的黑鬼,却把我一个人撇在这空落落的大房子里?”

于是,我们在厨房给南希打了个地铺。一天夜里,我们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乍一听,既不是歌声,也不是哭声,阵阵从昏暗的楼梯下传来。妈妈的房间里仍亮着灯,我们听见爸爸穿过走廊,从后楼梯走下去。我和凯蒂也溜到走廊上,地板冰凉冰凉的,我俩蜷着脚指头,竖起耳朵细听那声响:似唱非唱,像是黑人常发出的那种怪声。

过了片刻,声音停了,爸爸下楼梯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我和凯蒂也挪到楼梯口。忽然,那声音又响起来,就在楼梯上;声音不大,黑漆漆一片里,我们看见南希的眼睛,在楼梯半腰处,紧挨着墙,那眼睛好似猫的眼睛,像有只大猫倚在那儿静静凝望着我们。我俩走下楼梯,站在南希身边,她便不再作声;爸爸握着手枪到厨房转了一圈后回到楼梯上,接着又和南希一同下楼,取来了睡垫和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