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昨夜明月到今宵(第3/7页)

  厍狄玮答应一声,匆匆赶到前线去。他的旌旗一升起来,阵中登时气氛一变,东路军这边立即心中安稳下来,各个卫长迅速地变换着位置调整阵形,厍狄玮依照平宗所说留出一线出口的同时指挥大军对禁军形成合围之势。

  包围圈渐渐压缩,禁军也很快发现了缺口,不少人从那边冲了出去。然而每当平若在亲兵护卫下也要往那边冲的时候,那道出口便会从眼前消失,而出现在战场远端另外一边。

  平若如此本破了几个来回也就明白了过来,这是对方在挤水。他们的目的只怕就是要将自己擒获。

  想通了这一点,平若反倒沉稳了下来。他从带队冲出龙城与这一路大军相遇后,一直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打了几个时辰到了这个时候,身上已经挂了彩,浑身浴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他几次砍杀敌人,对方的鲜血溅得他一头一脸,到现在都已经干涸结痂,覆盖在他的面孔上,倒像扣上一层铁甲,令他连张口呐喊都不能自如调动肌肉,脸皮被拉扯成了一种狰狞的模样。

  对方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身边的同袍也越来越少。平若既然看清了对方的策略,索性自己纵马左冲右突,撑开包围圈,留出时间让旁人一点点地离开,到最后包围圈中就只剩下了他和十几人。

  平若停了下来。

  他已经精疲力竭,一人一马都是大汗淋漓,都在重重喘着粗气。

  血一滴滴地顺着手臂流下来。平若要喘息一会儿才能感觉到手臂的疼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又多了一处伤。

  他嘿嘿咧嘴笑了一下,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中却十分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在没有父亲的护佑下上战场,带着几万人冲出龙城,一刀一枪地拼杀。没有贺布铁卫寸步不离地守护,也没有父亲部下若有若无地隔离,他终于体会到了“浴血沙场”四个字的意义。

  平若觉得他现在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丁零男儿骨子里始终有一种对鲜血的渴望,他平日所读的汉人经典似乎将他骨子里的野性压抑了下去,但是一闻到血的味道,他就仍旧是个丁零男儿。

  平若若无其事地纵马在包围圈中巡视,手中长戟挥舞得虎虎生风,从敌人面前掠过,高声问道:“怎么不动手?来呀!既然被你们围住,要杀要剐就随便吧,我半句求饶的话也不会说!”

  然而对方却反常地沉默着,似乎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又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平若心中有所预感,但极目战场却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旌旗,他猜父亲并不会出现在这边。按照他一向的风格,大概此时正坐镇中军,策应各路大军。也许这些人就是得了他的命令,要将自己斩杀在这里。

  然后平若听见了那个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阿若,还不下马投降?!”

  平若一听那声音浑身就如遭雷击,巨震之下竟连手都抬不起来。他胯下的马似乎也体会到主人震惊的心情,蓦地顿住脚步,停在原地,不安地仰起头来。

  平若的马和平宗的坐起本是一对父子。平宗驱马缓步来到他们身后,吹了声口哨,平若的马便突然兴奋地长啸了一声,转头朝平宗奔了过去、

  平若猝不及防,被坐骑带得转了身才突然醒悟,他不愿意就这样被带到父亲面前去,大喊一声,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立时便有十几个贺布铁卫从平宗身后冲出来,长戟如密林树枝一般密密麻麻地戳在他的胸口上。

  平若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指在自己胸前的兵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一日,在晋王府的厅事前,当着全龙城勋贵的面,也是这样狼狈地跌在地上,被人用木杖固定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