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可叹青泥何盘盘(第3/6页)

平衍愣了愣,苦笑:“真是小孩子话!”

平若只觉胸口无比憋闷,苦笑了一下,却无法再说什么,只得恳求平衍:“七叔,今日这些话你千万别再提起。若父王真有那样的本事,能攻破龙城,我自会自缚到他面前请罪。但只要陛下还在一日,我便不能做出背弃主上只求荣华之事。若真是那样做了,就算父王登基,我被封为太子,只怕也难以服众。七叔,这旁人看着如登天一般的美事,于我却是地狱。”他几乎是逃到了门口,打开门被外面的夜风一吹,头脑霎时间澄明了许多,镇静了一下,回过头来又道:“今日之话,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只会让它烂在肚子里,七叔请放心。”

平衍冷笑:“这我相信,你若说了,只不过让平宸更加疏远你而已。”

平若一怔,苦笑了一下,也顾不上行礼,转身就走。

平衍看着他的背影被淹没在茫茫夜色之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失望至极,同时也惊讶至极。不明白为什么平若居然连这么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诱惑都要抗拒,却要对平宸那样的人不离不弃。

平若回到晋王府的时候仍然心神不宁,匆匆换过衣裳就将伺候的下人全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桌案后面发呆。

平衍的话如雷贯耳,惊得他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平若从没想过平宗还有自立为帝的可能。如今被平衍点醒,才恍然意识到,如果平宗想要做皇帝,竟然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平宸的帝位本就危若累卵,他们才会密谋延庆殿之变。如今崔晏已死,平宸亲政,晋王远遁漠北。似乎平宸的梦想已经实现,但是平衍说得很明白,平宗一日不夺回龙城就一日不会罢休,如果他们任由事态发展,就迟早会失去龙城。

平若闭上眼睛靠在绳床上,努力想要寻找出避免这个局面发生的办法,但平衍的语声却不断钻入耳中,搅得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他猛地跳起来,走到格架前,小心挪开一套书,从书后将一个小布包掏了出来。

屋里灯光摇曳,平若的影子在灯光下微微颤动。他捧出布包回到桌案前,小心地一层层打开,里面却是几块已经被烧得发黑的陶片。

平若目光落在陶片上,双眉紧蹙,死死咬着嘴唇,像是他眼前的不是残破的陶片,而是一柄杀人的利剑,一杯剧毒的牵机药。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动作起来,用铜扦将灯光挑到最亮,拿起一块陶片送进灯光仔细观察。

在无数个静谧无眠的夜里,他都这样做过。那几片陶片上被他的手指磨掉了许多的残灰。在灯光下,即使被烧得发黑,仍能清楚地看清几个深褐色的印记。平若从小就随着父亲打猎征战,自然知道这是血迹。他对这些陶片已经熟悉到了不用去看,也能在心中描画出这些血迹所组成的文字。

他本以为这些血字只是一个意外的机密,对于如今的他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但是平衍的话却成功地让这些血字的一笔一画都变作了刀刃,每一个刀刃都在他的心头

深深地划下血痕。

他觉得胸口无比痛闷,猛地抬头大口地呼吸,又觉这房间太过憋闷,竟然令他无法安坐。

平若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他将陶片扔回进布包里,拎着大步出了门。

此时已是深夜,整个晋王府早就睡了过去。

平若在中书省也有住处,他平日不常回家,院中偶有巡夜之人遇见他都十分意外。平若嘱他们不得声张,自己悄悄来到贺兰王妃所居的毗卢院,见上房的窗户上透出晕黄的灯光,知道母亲还没有睡,便过去轻轻敲门,怕惊吓了王妃,口中轻声唤道:“阿娘,是我,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