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却问悲鸟号古木(第2/3页)

平宗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向远方眺望。“那边……”他指着前方说,“如果天气好的话,你能看见阴山。” 手指向东移动,“那边就是天冠海。夏天会有很多很多鸟飞过来,黄昏时夕阳把水面染上一片霞光,天鹅、野鸭子从上面划过,身后拖着长长的水痕,就像女人们往丝绸上绣花一样。等到天暖和了,我带你来看。”

每次说起草原上的点点滴滴,他都如数家珍,兴奋得像个孩子。但此刻她却全然没有回应,仍旧望着远方忧郁而沉默。

“怎么了?”他问,顺手搂住她的肩膀。

“你说的那些我都看不见。”她轻声说,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惆怅,“我睁开眼看见一片灰白色的天,闭上眼梦见的还是,不管是在生死边缘,还是风平浪静过后,只要放眼望去,就只有这么一片说灰不灰、说白不白的天地。就像是走进了无间地狱,在没日没夜无休无止的空茫中煎熬。你说的那些,都是幻象吧?”

“是真的。”平宗深谙她的心思,在她面颊上亲了亲,只觉她的脸被冻得冰凉,便伸手用掌心捂住她的脸,笑道:“不过你得耐心等待。在我们这儿,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要在冰雪下面睡很长很长时间,当你绝望了,觉得一切都是谎言的时候,雪化了,草出来了,花开了,雁来了,然后你会觉得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面容哀伤:“我怕我等不到,永远也等不到。”

平宗的心咯噔了一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却很快挣脱开他的钳制,仍旧将目光投在远处看不见界限的天地之交处,却一言不发。

平宗仍旧不肯放弃,凑到她耳边问:“在生气?”

“没有。”她淡淡地答。

“你为什么那么急不可耐?”他继续追问。

她不吭声,幽怨地瞪着他。极寒的天气里,雪花开始飘落,一点点落上她的面颊、鼻尖、眼下,很快化成一个个小水滴。平宗心头仿佛被羽毛搔过,一点微弱却敏感的异动从心头一直牵动到了腹间,突然被强化成了脉搏的跳动,牵痛了他的伤口。他叹了口气,吻去她面上的水珠,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清沁的气息。

“我怕你怀孕。”他的声音从她颈窝处传来,震得她瞪大了眼。

“什么?”她颤声问,挂在睫毛上的雪花令视线变得模糊。

“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现在还不行。”他拥紧她,像是怕失去她一样,“还得等等。”

她搂紧他的头,将脸贴在他的发髻上,手指插入他的头发,紧紧收缩:“可是……我还欠你一个孩子。”

“你什么都不欠我的。”平宗皱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他终于明白过来,抬起头盯着她看:“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要还我一个孩子?叶初雪,你不欠我什么。”他对她固执的沉默十分无奈,只能握住她的手强调着:“即便欠,咱们也两清了。”

她心头悠悠一颤,低下头去,扯动嘴角:“是吗?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皱起眉头,不明白她究竟在伤心什么。平安的话这时候又在脑中响起:这女人没有爱,她失去孩子并不难过,只说要还给他一个孩子,多奇怪的表态。

而她此刻却莫名忧伤地将自己封锁起来,仿佛只有远处铅灰色的天空里有她能寄予关心的事物。他多想强迫她转过头来,告诉她所有的阴云和灰暗都只是暂时的,严冬会过去,冰雪消融,失去的一切还能找回来,只要她不再这么悲伤。